溥仪在战犯管理所写悔过书
爱新觉罗·溥仪,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最后一个帝王,14年“满洲国”的伪皇帝,在苏联经过五年的战犯生涯之后,再一次踏上了他曾经的“天朝王土”。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经中苏双方多次协商,商定将1945年被苏军俘虏的伪满洲国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引渡回国,时间地点确定在1950年8月3日的绥芬河车站。
心情忐忑不安
1949年,新中国成立,溥仪预料自己的大限已到,引渡就在眼前。1950年毛泽东在访问苏联期间,向斯大林提出将一直关押在苏联的、中国的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和一批日本战犯移交给中国。苏方同意了中国的要求。溥仪最为恐惧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揣着一颗无比忐忑的心,溥仪回到了阔别了五年的中国。 1950年8月3日,溥仪等日伪战犯从苏联的闷罐车被押解上中方的客车,出于保密需要车窗都用报纸糊上,这让原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战犯们更感前途叵测。
溥仪在其自传中写道: “我相信太阳一出来,我的性命也将如同窗外的露水一样很快就消失了。”
溥仪在他的自传中写道: “火车到达终点就是我沉底的时候,我深信不疑我的生命和旅途同样是越走越短,我这时真像一个快淹死的人,举目四望,看有什么救命的东西可以抓住。”
编号“981”
坐落在高尔山下、浑河北岸的抚顺战犯管理所已经有着70多年的历史。这里曾经被称为远东最神秘的监狱。
1950年8月5日早晨,管教黄国城将一套新的囚服递给溥仪的时候,觉得他有些情绪。
“他对这衣服有想法,他总觉得这个衣服好像寿衣、死人衣裳,穿上这衣裳就完了。”黄国城回忆道。
当溥仪拿到自己的囚服时,看见囚服的胸前绣着编号 “981”。从此这成为了他在这里的名字。
战犯所为了更好地锻炼溥仪的生活自理能力,刻意将他与家族的小圈子分开关押。失去了陪伴在身边30多年的左膀右臂,溥仪连最基本的生活也无法保障。“981轶事”居然成为了战犯所犯人的笑料。
“挺遭罪的,”当时的护士长赵毓英对溥仪有几分同情, “他也没法,他的家人都与他分开了,现在与他同屋的人没有义务帮着他。他就跟不上人家,早晨到了钟点该叠被的时候,大家很快把被整理好,像军队那样的。他被子叠不上,穿衣服穿不上,大家到外面集合去了,他也跟不上;衣服更不会洗,所以这个阶段他根本就没洗过衣服。想求人家他也开不了口;洗衣服,弄个盆,鼓弄半天也弄不上来,就挺遭罪的。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战犯所组织劳动糊纸盒子。溥仪糊纸盒子笨死了,这纸盒子糊出来,哪个盒子最次、最难看、最歪的就一定是他的。”管教罗凤臣说。
一些小的 “计谋”倒是可以解决最直接的困扰。
——洗澡。溥仪他不愿意和其他人在一起洗澡,怕别人埋汰。轮到他的监号洗澡的时候,溥仪第一个冲出来,跳进浴池赶紧洗。赶到别人来下水,他已经洗完出来了。
——倒马桶。每个监舍都会安排值日生,轮流打扫卫生,倒马桶、扫地等等。溥仪一听说要倒马桶就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所长注意到了溥仪的情况,发话说值日的事情溥仪就免了吧。溥仪才长吁一口气,就像大赦了他一样。
“没有精神”,是管教罗凤臣回忆时对溥仪最深的印象。 “你看他晃荡晃荡,跟个傻子似的。不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做皇上的时候那么精神。”被嘲笑、受歧视、被孤立、碰钉子。这是40岁的溥仪从未遭受过的。
妻子与他离婚
1953年4月16日,早晨,中国抚顺。
抚顺战犯管理所所长夫人郑英顺刚出家门准备上班,就在门口碰到了一个裹着头巾、挎着包袱的农村中年妇女。
“我就问她,你找谁呀?”郑英顺回忆说, “她说,她找溥仪,她是溥仪的妻子。”
李玉琴生于长春市一户普通人家, 1943年,年仅15岁的李玉琴被选入伪满洲国的 “皇宫”中,并被伪满洲国皇帝溥仪封为 “福贵人”,成为溥仪的第四位妻子。 1945年,日本投降,李玉琴被溥仪留在了大栗子沟,后几经辗转,一直在北京生活。 1950年以后,李玉琴经多方打听得知溥仪被关押在抚顺,立刻筹措路费来到抚顺战犯管理所,见到了分别8年的溥仪。
抚顺战犯所经过请示上级,特别批准在所内辟出一个单间,用两张单人床拼起一张双人床,专门供探望期间溥仪与李玉琴居住。战犯管理所的管教意图用溥仪这段最后的婚姻,帮助他改造。
“看到溥仪,李玉琴还是吃了一惊。”负责安排接待李玉琴的郑英顺回忆说, “已经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了。她的想象中,当年这个康德皇帝是很年轻、很英俊、很帅气的一个年轻皇帝;而现在呢,变成了一个糟老头。背也有点驼了,说话也好像比较笨重了。”
“而且呢,还有一些细节也让李玉琴感觉到了距离。比如她带来了一些糖果,溥仪一看到糖果,也许挺长时间没有吃过,赶快就拿过来掰开塞到自己嘴里,也不另外掰一块,说玉琴你也吃一块,所以这些都让李玉琴的心里起了一些变化。她会在一些细节上非常关注这些事情,结果她觉得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像眼前这个人呢,不是她当年的丈夫,有了距离、比较生疏了。”
此后,李玉琴又多次来到战犯管理所,但与溥仪之间的夫妻关系却每况愈下,而溥仪释放的日期又遥不可知。最终,李玉琴提出了离婚请求。 1957年5月20日,河北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裁定准许离婚。
第一个特赦
1959年9月18日,对于在监狱里度过了十几个年头的溥仪来说,这一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就是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溥仪听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也正是这个消息,从此改变了这位末代皇帝的后半生。高音喇叭里播送了这样一条新闻:在庆祝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的时候,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建议,特赦一批确实已经改恶从善的战争罪犯、反革命罪犯和普通刑事罪犯。
“溥仪从来没有预期到自己会这么快被释放,”当时在特赦大会现场的管教黄国城回忆说,“论罪恶他最大,他是伪满的皇帝嘛,是第一号;论改造,也不能说好啊,生活自理能力还是很差;论学习,他的弟弟溥杰比他强多了,很有政策水平;溥杰写了10个字了,那溥仪可能一个字还没写出来呢,所以当时怎么想,从哪个角度上考虑,溥仪也不认为第一个特赦可能会是他。”
弟弟溥杰捅了捅他,他才往前走了几步,深深地鞠躬,然后抬起他的双手,接了那份特赦通知书。管教黄国城说他看到了溥仪眼中的泪水。
回到监舍,收拾起自己不多的盆盆罐罐,同屋的人都向他道喜。溥仪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撕掉了衣服胸口的“编号981”。临行前抚顺战犯管理所所长将一只怀表递到了溥仪面前。这只表是溥仪当年的英文老师庄士敦陪他买的一块法国金表。1959年12月8日溥仪带着他的“诸多宝贝”里的唯一一块怀表,踏上了回京的火车。
溥仪在他的自传中写道:这是我第一次和劳动者坐在一起,这是我和人民在一起的生活开始了。
回京后的第二天上午,溥仪到北京一派出所办理了户籍手续,成为了在北京市有正式户口的普通市民。户口本上写着:姓名“爱新觉罗·溥仪”,工作单位“无业”,婚姻状况“离异”。
最后的日子
2007年清明节,河北义县华龙皇家园林。
这里虽然同属于清西陵景区,也被冠以皇家之名。但与附近雍正、嘉庆、道光、光绪皇帝的陵园相比,溥仪的坟墓却与普通百姓的紧挨在一起。在坟墓两旁陪伴他的是皇后婉容的衣冠冢和他最爱的妃子谭玉龄。
1964年9月底,溥仪和李淑贤跟随全国政协参观团返回北京后,溥仪一直精神不振,并开始伴随有尿血的症状,最终被确诊为肾癌。1967年10月16日,溥仪的病情突然加重。他的朋友老范和老李来到北京协和医院看望病危中的溥仪。晚上11点,老范和老李与溥仪告别说:我们要走了,明天再过来看你。溥仪说: “老李、老范,你们别走、你们别走。我应该还能活,我要活。因为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没有完成。我要活下去。”这应该就是溥仪先生去世之前清醒的时候,最后说的几句话。
1967年,新华社10月19日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爱新觉罗·溥仪先生因患肾癌、尿毒症、贫血性心脏病,经长期治疗无效,于10月17日2时30分逝世于北京,终年60岁。他的追悼会一直到了13年之后的1980年才得以举行。
据《上海法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