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这是个复式结构的故事,主人公是孙中山派到天津的“地下工作者”,他的任务是联络并团结那些自发的,贫富贵贱各不相同,且与同盟会毫无瓜葛的十几个革命团体。于是,在一个纨绔子弟的撮合之下,北方革命党人押上了自己的生命和前途,上演了一连串悲壮的喜剧。
[上期回顾]
金善卿为铁血团进了一批武器,不料武器被海关扣下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金善卿和铁血团的重要人物子和见了一面。庄子和柔中带硬地警告金善卿。一定要把武器弄回来。谈完话,庄子和离开后,就被人绑架了。金善卿明白,这回自己是说不清了。
镇反干部:是不是你出卖的庄子和?
金善卿:这是天大的冤枉。我是来支持他们革命的,如何会出卖他们?
镇反干部:就你所知,庄子和为什么会被捕?
金善卿:您年纪虽然比我小很多,但也一定是个老革命了,您应该知道,革命这东西,反动派盯得有多紧。庄子和在本市活动了那么多年,哪有不露出个蛛丝马迹的。
镇反干部:但是,你给革命者丢失了那批军火,这是事实吧?
金善卿:军火并没有丢,只是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那批军火跟庄子和没有关系了。庄子和自己也清楚,袁世凯当了临时大总统之后,他已经没有能力在北方搞大规模的起义了。
金善卿去拜访直隶总督府的左师爷
救出庄子和比捞军火要紧迫得多,巡警道帮办兼探访局总办杨义德是个出名的“快手”,抓住革命党人,不出三天,必定处决。到时庄子和的铁血团必定会阴魂不散地缠住他,金善卿对自己说。
当金善卿来拜访时,直隶总督府的总文案,左莲舫左师爷捧着个即将完工的雕花鸟笼,苦于没有好的钻眼工具,正在着急。其实他也知道,让他着急的不是鸟笼上的小孔,而是宣统皇上逊位了。他真想找个人吐吐苦水,最好是个官场以外的闲人,免得传出闲话。
金善卿进门来,照着后辈的礼节请了个双安,动作漂亮得很,同时,双手递上他家中一位世谊的伯父写的亲笔信。
“请宽衣,升炕。”这句客气话,是看在那封信的面上。“世兄高就?”
金善卿没有蠢到真的坐到炕上去,还没到那交情,也不合官场规矩。他捡了把靠近左莲舫的椅子,欠着身子,只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守着晚辈的礼节。“晚辈在恒昌洋行华账房做事,您多照应。”
“恒昌洋行我知道,德国人开的。你们那里卖的小刀、剪子、钳子什么的,都非常好使,比美国工具地道。”左莲舫很健谈的样子,让金善卿大感意外。结交这样的人,他最擅长,他怕的是那种只是低头想心事,一言也不轻发的人。
“您的眼力真高。在官场上,很少有人像您这样贤达,注意这种实用的事情,其实,如今我们要想赶上列强的国力,最重要的就是从小处入手,不知是不是这话。”金善卿心下窃喜。这话头一开,正好应了他下边要做的题目。他在左师爷的书童身上花的那两块洋钱,不冤枉。
“就是这话。”左莲舫自认为是大清官场上的“时新人物”,对待新事物,比那些颟顸糊涂,只知道搂钱的官员强百倍。一高兴,他拉开山膀,来了句京戏道白:“看将起来,你倒是个人物哇。”
金善卿在该当叫好的地方,脸上应时当令地堆满了笑容。
“你来看看这东西。”左莲舫拿过来那只鸟笼,指点道:“一个国家,就应当像这个鸟笼一样,四梁八柱,一样不少。更重要的,是用的材料不能将就,要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些糟烂木头,就像大清国一样,早晚保不住。眼下督抚不说,司道州县,有几个人肯花上哪怕一丁点心思,关心些时务?没有。”“晚辈早听人说,莲公是北洋办交涉的第一人,为国争回来不少的利权。”这也不全是恭维,直隶总督与洋人的联系,确多由他经手。
“职责所在,分所当为,说不上是什么本事。”左莲舫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很识窍,言语有味道。
“我听说,前些年三岔河口裁弯取直,是您的谋划?那可是袁宫保在本地的一大德政。”这也是事实,只不过讲出来的方式不同。
左莲舫不禁掀髯大笑,把一早晨的闷气都发散出去了。“请升炕,换好龙井。”
金善卿瞅准了左莲舫的软处
打开木箱,金善卿从里边提出来一只长方形小铁匣,精巧闪亮的铜包角、铜提手,匣身烤了一层精致的绿漆。打开顶端的活门,里边像百宝箱一般,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各种小型木工工具。这是欧洲各国近来流行的一种玩物,专供有钱、手巧的成年人消遣用。左莲舫拿起一把手摇钻,摇了几下,齿轮轻快得很。金善卿适时地取出一只小木匣,十几种型号的钻头,最细的如同缝衣针,像珠宝一般卧在丝绒槽内。
“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精致东西!”左莲舫两眼放光,立时动手装上钻头,便要往鸟笼上打眼。他突然又停住了,“你老弟花那么深的心思,送这个东西来,怕是有事要我办吧?”
“要说有什么事么?是这样,皇上退位了,我们做洋生意的对官场隔膜得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非常想听听您老的见解,为学生指点迷津。”
“好哇!我正想找人聊聊。你不是刚从南边来么?也给我讲些南边的情况。”左莲舫放下鸟笼,拉着金善卿便上了烟榻。十三个烟泡吸完了,左莲舫就着小茶壶啜了口茶,说:“吸烟这东西,没学会最好。它最容易让人变懒,若不是这口烟,我也不会出来干这个。”
“莲公是翰林清贵,日后必有一番事业可为。只是眼下的时局……”
“时局不好说。和谈是谈成了,一南一北两个政府,不好办呐。孙文在南京不是放出话来,袁宫保要想做这个临时大总统,就得去南京就职。那时候,人在矮檐下,不可为呀!不过,袁宫保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不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境地,所以,如果袁宫保不去南京,就得定都北京,革命党又不会干。”
金善卿说:“定都在哪里,跟下边的人关系不甚大,关系大的,是在新政府里能否有自己的人,能不能有个位子。”打动左师爷这种人,得从他最软弱的地方入手。
“这话不假,但要找那么个靠山并不容易,一是要有关系,二是要有钱打点。难呐!”谈到自己的前程,左莲舫大起身世之感。
“您在京城这么多年,老师、同年一大帮,找个好门路应该没有问题。时下政权更迭,正是用人之际。晚辈没有功名在身,要不,也要进京活动活动。”“要搁在早两年,你这是行里话。但如今不同了,什么是民国,民国就是改朝换代,老人没有用了,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时新人物吃香,特别是前几年经济特科的洋进士,再有就是新近回国的留学生。这一批人,根本就不是官场中人,全无谦和容让之德,哪有好处往哪钻,为升官发财,可以不顾纲常。与他们去争位置,小看我了。”
金善卿听出来,其实他内心里热衷得很,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和办法,再加上舍不得花钱。
“假如花点钱运动运动,或许能成事呢?”
“不是很好办。”左莲舫嘴上很不起劲,眼睛却亮了。
“看来就是一个钱字了。假如您要运动回任,大约得多少银子?”“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定规,还真不好说。要想运动运动,也得等袁宫保正式登基前后,才能有个准谱。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以后。”左莲舫已经从榻上坐了起来,二目灼灼,紧盯着金善卿。金善卿也坐了起来,很郑重地说:“莲公,今天咱们刚见面,我要是说拿出银子来什么的,也不大像话,再说我也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过,我做的这门生意,跟有钱人打交道多,也许一两个月后,仗不打了,银根松动,我能帮您拆借来一笔银子。但话先说下,事情办不成,您别埋怨我,要办成了,您也别谢我,谁让咱爷俩有缘呢?”
“拜托,拜托。若能成功,那便是天大的恩义。”左莲舫激动得很,就差给金善卿作揖。
“顺便问一句,您跟巡警道的帮办杨义德熟么?”到了先下点毛毛雨的时候了,他很小心,不让话头来得突兀。
“场面上的交情,他倒是对我敬重得很,三节两寿,短不了一份常礼。你有事?”左莲舫也发现了个中相互利用的味道。
“在下很想交交这位袁宫保眼中的能员,顺便捞个人出来。”咬咬牙,金善卿还是道出了来意,同时对自己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