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古怪的自行车印，车主人是谁？

　　■侦破排查，凶手为何从民警眼皮底下溜走？

　　19年前，江苏泰县（现为姜堰）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一个老人被杀死在银杏树下。命案现场除了有打斗的痕迹外，还留下了杂乱的自行车轮胎印痕和足迹。这个自行车的胎痕非常奇特，鞋印也非常少见。警方就是通过这些痕迹，用了7个多月的时间，侦破了这起震动中央高层的命案。

　　发现死者的地方是案发第一现场吗

　　纪阿林现在是江苏省泰州市公安局的副局长。而在19年前，纪阿林是泰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那起案件发生在1990年的10月1日。那天早晨，正在挂水的纪阿林接到了刑警大队的电话：“顾高派出所报案，顾高镇克祥村发生杀人案，一个看银杏树的老头儿被人杀死了。”

　　纪阿林立即让护士把挂水的针拔了，赶往现场。

　　现场位于顾高镇克祥村六组，在村民住宅区的北侧七八百米的田野里，东、西、北三面环水，只有一条路通到南面村民住宅区。死者叫钱东（化名），尸体在东侧河坎的芦竹里，身旁有一只农村翻草用的铁叉，一看便知显然是死后被人移到这里的。民警在查看周围情况时发现，在距尸体以西六七十米的田里有棵大银杏树，树上银杏被人打过，地上也掉有许多银杏。

　　银杏树的主人是顾高小学校长钱贞存，经调查得知，钱家正准备国庆节期间收银杏。两天前，主人家用钉耙在银杏树下松过土，而从现场看，松过土的地上有明显的打斗的痕迹，还有自行车轮胎印。自行车印呈现来来回回的反复，还有许多滑动的痕迹。民警推断，这是有人要推车走，又有人拉住往回拖造成的车印。现场还有两种足迹，一种属于死者，另一种是中间有许多圆形花纹的胶底鞋。凭多年破案经验，纪阿林判断，这个胶底鞋印是当时年轻人喜欢穿的上海胶鞋一厂生产的“回力”篮球鞋，而这双球鞋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除了这些痕迹外，还在现场的泥地上看到了衣服布纹印，一种是斜纹的，与死者身上穿的卡其布衣服布纹相似，还有一种花纹很粗，结合痕迹形状，像是腿部，纪阿林推断可能是年轻人穿的牛仔裤的布纹，而这条牛仔裤的主人，应该与“回力”篮球鞋是同一人。

　　凶手为什么要杀他

　　民警也在案发现场周围做了初步的访问，并得到许多有用的情况：当时，银杏的收购价很高，一般的二三十元钱一斤，好的能卖到五六十元一斤，因此，在银杏成熟时，盗窃银杏果的人比较多；这天夜里一点钟，为防止自家银杏被盗，钱东离家到田里看银杏树。然而，离家后的钱东彻夜未归，家人一早到田里也没找到，他们沿着河边寻找，在这块三面环水的田野里找到钱东的尸体。

　　结合这些线索推断，很显然，死者下田时正好遇到有人盗窃钱贞存家树上的银杏果，他立即上前制止。为了脱身，贼起歹心杀死了他。

　　现场一处理好，纪阿林立即赶到指挥部，与刑警队卫永信队长一起听取各方面情况回报。此时，现场访问方面又获得一个新情况：案发的前一天中午，有一个年轻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走到离现场五六十米的芋头田边，正在劳动的村民问：“你到哪里去？前面是死路，不好走。”他说：“到野生佴是从这儿走吗？”村民说：“走错了。要回到南边大路向东，从东边有条路向北。”这人后来就走了。野生佴是现场北部张庄村的老地名。

　　结合各方面情况，纪阿林对案情作了初步分析：

　　性质是盗窃转化为抢劫杀人；发案的时间应在凌晨一时左右；作案过程是犯罪分子盗窃银杏快要结束时，被死者发现抓住不放，双方发生纠打，为逃跑而杀死者，后将死者拖到东边河坎上；从现场痕迹看犯罪分子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身高1米65左右、体态中等偏瘦、骑一辆自行车且车子前后轮胎不是同一品牌、穿牛仔裤和“大白篮”（“回力”牌篮球鞋的俗称）篮球鞋；犯罪分子住处距离现场不远，可能是顾高镇和相邻的梅垛乡东南部、仲院乡西部人，特别是住在现场北边几个村的可能性最大；前一天路过的骑自行车的人嫌疑重大；同时分析犯罪分子极有可能有过盗窃劣迹，甚至“红过脸”，被公安机关处理过；此人在农村是属于半洋不土的、可能在近期盗窃银杏、并出售过银杏……

　　接下来，就是寻找具有这些特征的凶手了。

　　奇特的自行车轮胎出现了 他是凶手吗

　　就在案件有条不紊侦破的过程中，让纪阿林意想不到的是，由于死者儿子身份特殊，这一普通的命案竟然惊动了高层。上级传达了公安部领导的要求：快速破案、不破不休。

　　眨眼工夫，一个月过去。纪阿林带着民警吃住在顾高，连续作战，但仍没有任何进展；尽管查了许多嫌疑对象，但都一一否定。

　　纪阿林将注意力放到了现场发现的自行车印子上。现场留下的自行车轮胎印痕非常奇特，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轮胎，一只花纹较粗，一只不仅略细，而且在两侧的双铅发线间距与其他轮胎都不一样。其他轮胎铅发线间距一般在6－8毫米之间，而这只很特殊，只有4毫米。虽然在发案当天，纪阿林在勘查现场时就发现这个特殊点，并要侦查员们注意这一特征，但侦查员们在排查中，一直没发现有符合这一特点的自行车。而在附近的五金店和自行车修理店，也都没有发现有这一特征的自行车，调查显示江苏、上海及附近省的各大轮胎厂都没有发现生产这样轮胎的厂家。

　　案件悬而未破，此时，侦查员王永正的角膜炎却越来越严重。1990年11月7日，纪阿林把这个已带病坚持工作好几天的犟小伙强行送到顾高汽车站，让他回县城看病休息。这次送行，却让案件侦破有了意外的进展。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带有职业敏感的纪阿林突然看到有一个人骑的自行车后轮胎铅发线间距很窄，忙把他喊停下来。纪阿林把车主请到了派出所，一量他的自行车后轮胎铅发线间距，正好是4毫米；再一看，是北京轮胎厂生产的双环牌轮胎。远在天边，尽在眼前，莫非这人就是凶手？

　　纪阿林问了车主的姓名、住址，并叫民警查了一下，他本人没有嫌疑，家里也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再问，自行车也没有借给别人。同时他的自行车两个轮胎都是双环牌的。但起码侦查民警找到了与现场痕迹类似的自行车轮胎了，侦查员排查线索也有了一个参考。

　　现场鞋印暗藏玄机

　　还是要在现场上下功夫，侦查人员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现场的篮球鞋印上。现场的篮球鞋印，粗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细细一看还是有玄机。一般上海胶鞋一厂生产的“大白篮”篮球鞋边帮是水波浪花纹，而现场的却是小棱形块的。派人到上海胶鞋一厂了解得知：原来这是胶鞋一厂工会为提高退休工人的待遇，让退休工人用次品“大白篮”的鞋底和高帮鞋的边帮生产的，价格远低于正品“大白篮”，每双只有二十多元，销往常熟、无锡等地。

　　于是，侦查方向作了调整，考虑到这双鞋可能来自苏南，于是把工作重点放到了现场南边的泰兴等地。

　　但工作重点无论怎么调整，案件还是没有突破性的进展。到了1991年4月份，新的专案组成立。专案组成员在分析这一案件后确定了几个初步的信息：过去的侦查范围不错，但过大，特别是向南到泰兴太远；不破的主要原因是对象可能从我们某一侦查员手上滑掉了；对脸谱的刻画基本不错，但再大胆一点、再缩小一点、再具体一点。

　　专案组分析：由于是因偷银杏而杀人，说明凶手可能贩过银杏或家中有银杏树；由于胶鞋是只有二十多元钱，说明凶手是想穿此类鞋又经济拮据买不起正品，只好买这种便宜货。根据从上海胶鞋一厂反馈回来的信息，这种次品鞋只销往常熟、无锡，说明对象到过这些地方。泰县这里到无锡、常熟去的人较多，但像这种经济状况的人是木工、瓦工的可能性较大，而且凶手此前应有盗窃劣迹，但不像被判过刑的人。

　　又一个自行车前后轮胎不一样

　　1991年4月27日下午，纪阿林和童东兴、姜文湘、于忠海、陈书根五人加上顾高、仲院派出所民警，将十一个村的全体党员、村组干部召集到顾高塘桥村村办厂开会。纪阿林作了动员，要求大家重新站队排查，排三种对象：一是家有银杏树或贩过银杏的；二是在无锡、常熟打过工的木工、瓦工；三是过去有盗窃劣迹但又没有被判过刑的。

　　4月30日下午5时，姜文湘用对讲机呼纪阿林，说有重要情况汇报。

　　原来，经过排查后发现，西芦村9组凌华卫符合这三个条件。同时，侦破人员还得到一个情况，春节期间，凌华卫家中失窃，但却没有报案。另外，有村民说凌华卫春节后去海南打工，临走时把一辆自行车藏在他家，侦查人员取到自行车，发现前轮胎就是北京轮胎厂生产的“双环”牌，而后轮胎是另一个牌子“黄河”。

　　听到这些情况，纪阿林兴奋起来：太巧了，几个条件全符合，而且这是发案以后发现的第一辆前轮是“双环”、前后轮不一的自行车。

　　自行车不久就被送到了派出所，纪阿林等人进行了检验，找到的几个特征与现场完全吻合。当晚，局长来到存放自行车的刑警队二楼，他拿放大镜看了看，说：“这回逮住啦！”并告诉纪阿林说：“明天你亲自带队去上海，把自行车、现场石膏制模全部带到上海803（注：803是上海刑侦总队的门牌号码！一部电影曾经用803作为上海刑侦总队代号！后来就干脆把上海刑侦总队叫803。），请老明鉴定一下。你们几个人带上拘留证，如鉴定认定同一，你们直接到海南去把他（凌华卫）抓回来。”

　　专家鉴定轮胎锁定凶手

　　第二天，自行车送到了上海市公安局。老明大名叫明德茂，老家泰兴横垛人，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上海市公安局高级工程师。他以前也没有遇到自行车轮胎鉴定，这次他十分谨慎，把轮胎看了好多遍，再把石膏模子反复用放大镜看。第二天还带纪阿林和童东兴、姜文湘到上海自行车轮胎厂去参观，找技术科要来图纸，将轮胎的各部位名称搞准确。最后说：“这下可以出同一认定的鉴定书了。”

　　一纸轮胎鉴定书最终锁定凶手。那么轮胎鉴定的科学依据何在呢？原来，每种车的车轮、车胎花纹都有一定规定，包括车轮直径、车轮宽度、车轮数量、车轮间的距离、车胎花纹等，根据这些特征就可以查明车的型号、生产厂家，有助于缩小侦查范围，进而查明车辆的主人和使用者。因此，在案发现场，警察在第一时间就要提取车轮印记。由于路面的痕迹很容易被破坏，警方会采用照相、录像、绘图和笔录的形式详细记录其形状、数量、颜色所在地点等。此后，警方会采用取迹器提取、石膏制模、静电吸附等方法提取轮胎痕迹。纪阿林他们带到上海的自行车印记就是用石膏制模法提取的。

　　老明鉴定主要是采用对比法，通过车轮轮距、轴距、车轮直径、胎面宽度等数据的反复对比，从而确定现场提取到的自行车印记的确是凌华卫的车子留下的。

　　真相大白，剩下的就是抓捕工作了。侦查民警赶到海南，来到凌华卫打工的工地。姜文湘翻了工地用工的花名册，发现了凌华卫，他叫工地负责人把凌华卫叫来，一见面上去就把凌华卫铐上，随后把他押上的士：“你要坦白交代！”凌华卫连忙点头：“我知道！”

　　7个多月的辛苦，在这几分钟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当初排查时为何漏掉了眼皮下的凶手

　　回头来看，一个并不复杂的案件，为什么在事发后7个多月才得以侦破？纪阿林和同事们对此进行了反思。

　　实际上，在发案的第三天，负责西芦村排查的干警就已经排到凌华卫，只不过在看自行车时，只看了后轮，没有看前轮。就是这个阴差阳错，使几十号干警多辛苦了7个多月。

　　快报记者朱俊骏根据纪阿林博客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