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春天,泰州市海陵区发生一起命案,知名律师把他的情人杀死后抛尸废井,并连夜用半堵墙的砖块将井填平,还用水泥做了地面。 这起命案由于凶手身份的特殊性,曾经在泰州地区轰动一时。但是,当地市民只是从口口相传中知道一点大概,这名律师为什么要杀人,警察又是如何锁定凶手的?
7年之后,这些谜团突然揭开。揭开谜团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指挥破案的海陵区公安局长纪阿林。现在,早已升任泰州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他,在多个网站上开设博客,披露了一系列由他指挥侦破的大案要案。
但这位公安局长所做的并不限于此,他甚至在博客上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写下了一系列的随想和游记,在网友看来颇为神秘的公安局长的工作和生活,就此完全透明化了。
7年前的那起命案
纪阿林的开博之举,给了网民们一次次探秘的激情。
纪阿林最新推出的一篇博文叫《律师杀人落网记》。这是发生在2002年春节后的案件,一个叫小红的女子突然失踪了。当时,纪阿林还是海陵公安分局的局长,一个月之后,他将升任泰州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这也是他在海陵局长位置上破获的最后一个大案,所以让纪阿林至今记忆犹新。
纪阿林记得事发时是2002年的4月4日,中午,纪阿林带着刑警大队长金小军等人来到同事家蹭饭。当他们酒足饭饱出来时,正好碰见一个叫蔡华(化名)的律师。蔡华和金小军是邻居,连忙说:“金大,小红不知哪儿去了,我和她家里人来报失踪的。”金小军大吼一声:“报什么失踪?被你杀掉了!”纪阿林想:金小军可能酒喝得有点多了,就没有在意。
哪知道金小军这一吼还真吼对了,蔡华果然是凶手。他有点心虚,逃了出去。但为了找到小红的尸体,纪阿林和他的同事们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最终在一口已经被水泥封死的废井里捞出了小红的尸体,而蔡华也在出逃不久后落网。
破案细节惹人关注
律师杀人的博文一共有5000多字,纪阿林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它写好,贴在了网上。纪阿林写这样的文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他是案件侦破的主要经历者,而且他的记忆也非常好。“嫌犯的名字,发案的时间,破案过程中有什么有趣的细节,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纪阿林平时还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所以,想要写什么案子,哪怕是发生在10多年前的,纪阿林只要翻翻笔记就行了。
所以,当时纪阿林描述挖尸体的细节时,立即受到了网友们的追捧。“我们和当地派出所请来一位老农,往下挖,到了晚上9时取上来二个井圈还没见到尸体。这时,姜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高永明和姜堰市公安局长顾龙秀赶来。顾局长说:‘老班长(我是顾局长前任的姜堰市公安局长),这样挖太慢。’高市长问:‘阿林,我问你:能不能肯定尸体就在这井里?’我说:‘百分之百。’他说:‘我从交通局和建设局调来一辆推土机和一辆挖土机,马上把这房子推了,用挖土机挖。’我一听,说:‘我们分局穷,没这么多钱赔人家房子,还是慢慢挖吧。’当挖到第五个井圈时,老农在下面,好深,我也担心两侧的沙土塌下来把人埋了,好在很快发现了尸体的脚,原来是头朝下脚朝上。很快把小红的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送往泰州。这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如此丰富而略带幽默的细节,让网友们兴奋不已。一个新浪的网友甚至留言说:“市长和局长的对话实在太可爱了。”
公安局长的博客
纪阿林无法统计自己博客到底有多少点击率。因为他的“阵地”实在太多了,新浪、网易、搜狐、腾讯,他在几大门户网站都落了户,当然他也没忘泰州当地的热门论坛“望海楼”。
其实纪阿林在这么多的网站注册自己的博客,是留了一个心眼的,“万一哪家网站将来倒闭了,我的博客可不能跟着没了。”所以,纪阿林写完文章后,几个博客都要发一遍。
纪阿林的博客不火也不行,因为他手里的“猛料”太多了。这个老刑警,破案无数。而他博客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他本人经手破获的大案。
纪阿林的博文发出来后,点击率节节攀升。现在,纪阿林已经不再担心点击率的事情了,有人看,或者没人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就当是写回忆录吧。”纪阿林说,作为刑警,自己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纪阿林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人聊天。1962年出生的他虽然初中都没有毕业,但他喜欢看书,无论是历史、地理、人物甚至外语,所有的话题他都能聊得起来,而且还颇有深度。
“跟纪局在一起,基本没我们插嘴的。”泰州市公安局的民警用一个成语评价他:博大精深。
2007年,纪阿林在各大网站上注册了博客。他先在上面发了些外出旅游的图片,但是,在浩如烟海的网络博客里,他的这点内容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注意。
2008年10月1日,他想起了1990年10月1日发生的一起命案——泰县有一个老人被杀死在银杏树下。于是,他写了篇题目叫《侦破命案七个月,酸甜苦辣五味全》的博文,详细记述了如何在7个月时间内,把这起棘手命案侦破的过程。网易网站取了个吸引眼球的标题——《民警揭秘:我侦破了18年前的杀人案》并放在网易博客的首页。
让纪阿林感到意外的是,短短一小时内,纪阿林每刷新一次,点击量都会成倍增长,点击量很快超过一万。
这让纪阿林害怕起来。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害怕
什么,但还是很快地关掉了自己的博客。就在他暗暗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姜堰公安局姜根明副局长打来电话,“你那篇破案的文章写得真好,我现在打开怎么看不到了?”
“我关掉了。”
“别关,我正要民警学习呢。”
于是,纪阿林的博客重新开张。
新破命案也贴上去
在纪阿林的博客中,陈年旧案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有些刚刚破获的重大案件,纪阿林也会公布在网上。
今年5月5日,兴化市戴南镇某担保公司老板高某被人绑架,绑匪索要赎金500万。案发时,泰州市公安局的领导层刚刚做了分工调整,做了20多年刑警的纪阿林不再分管刑侦工作。但作为老刑警的他天然对这样的案子感兴趣。
5月13日,案件成功告破,顾勤等4名犯罪嫌疑人悉数落网。顾勤向警方供述了抢劫杀人的事实,为了迷惑警方的破案,顾勤还打电话给高某的家人,索要赎金,制造高某被绑架的假象。
5月20日,纪阿林就将这个案件的侦破过程贴到了网上。不过,纪阿林写这个案子,可不是为了赚取点击率,而是因为他有话要说。
原来,顾勤等4人好逸恶劳,手头拮据,密谋并准备了钢珠枪、匕首、租用车辆等作案工具,在戴南镇伺机寻找目标,企图绑架人质敲诈勒索。
此案中,犯罪嫌疑人原本是无目的作案,他们听说戴南这地方老板比较多,就租车在戴南寻找目标。不久,他们发现一男一女各驾驶一车,便追了上去。但是由于一辆上了高速,另一辆车速很快,他们都没能追上。这两人因此逃过一劫。
作为刑警的纪阿林经常会遇到类似的劫案。曾经在外地发生过一起典型的案例,受害人遇红灯停车,犯罪嫌疑人趁机开门上车劫持车辆抢劫杀人。这类犯罪嫌疑人胆大妄为,心狠凶残,不计后果。
所以,纪阿林在博客上用红色的字体把提醒的话标注起来:“驾驶人员要强化防范意识加强自防能力。预防此类案件,最为关键的是:上车前注意观察有无形迹可疑人员,上车后立即将车门保险保上,发现异常及时报警。”
没有“官话”的局长博客
纪阿林并不知道,就在他一亩三分地上怡然自得的时候,全国各地的官员博客遍地开花。有的官员和纪阿林一样,也是随性而为,但更多的官员却被一种行政命令所推动。
在纪阿林看来,写博客是要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的。有些官员白天忙着工作,晚上又有各种应酬,回家后,哪有时间一字一句地敲键盘。所以,有些官员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就请秘书代笔,甚至把空洞的发言稿和工作稿贴了上去。这样的博客,官气十足,没有自己的个性,写起来瞻前顾后,不能真正坦露自己的真知灼见。
纪阿林写博客的时候就给自己约法三章:不让人代写,不贴发言稿,不写违心的东西。纪阿林写博客的时候,一般都是晚上。做了多年刑警的他早已习惯了熬夜。看他的博文,发帖时间一般是深夜,有时甚至是凌晨。
在纪阿林的博客上,网友们看不到任何“官话”,有的都是一些随性而发的语言。有一篇博客,纪阿林详细描述了5年前的一场“宴请”:有一天早晨,“刑警大队教导员储玉宏打电话给我:‘这几天辛苦了,我今天买了几条鱼,中午一起吃中饭吧。’我自1999年1月从姜堰交流到海陵工作,就一直住在分局里用驾驶员值班室改造的房子里,分局没食堂,大多数时间是在局对门的‘大林排档’吃饭,早上是干拌面,中午是菜煮面,晚上是红汤面。也有时在派出所里与民警一起聚聚。所以一接到储教导员电话,我就很快说:‘把唐政委、王局长和金小军也喊上。’中午,我和分局唐永银政委、分局分管刑侦的王平局长、刑警大队金小军大队长及储教导员一起吃饭,因为那时还没有‘五条禁令’,所以中午还喝了二两酒。"
毫无花哨的语言生动地把那场同事之间的聚餐呈现在了网友们的面前。
透明局长的透明博客
纪阿林的博客之所以火爆,与他在博客中披露一系列大案有关,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是来看看公安局长是怎么工作的。”一个网友在浏览了纪阿林的博客后如此留言,而这也正是大部分网友前来看帖的主要原因。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对于普通人来说,公安局是个相对神秘的地方。今年初,全国县级公安局长进京轮训,更是让公安局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纪阿林开博客,把这个面纱揭开了,他的博客是群众了解公安局的一座桥梁。
纪阿林的博客太透明了。开博伊始,纪阿林就没有想到要用什么虚拟的网名来掩盖一下。他甚至还在博客上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无论是民警,还是普通百姓都能直接和这个处级局长通上话。所以,纪阿林的手机有时候成了群众的投诉电话:“某某民警办事不公。”纪阿林虽然不分管纪检,但他还是很热心地把这些投诉记录下来,然后反馈给纪检部门。
纪阿林甚至还在博客上和网友进行“骂战”。有些喜欢发牢骚的网友在他博客上留言,说“现在都是警匪一家”。看到这样的留言,纪阿林并没有一删了之,而是回复道:“至少我没看到过。”
有一次,纪阿林去美国参观访问。网友们对官员们的出访非常反感,总觉得这些官员假公济私,是出去游玩的。而纪阿林回国后,就把自己在美国的见闻贴了上去,哪一天拜访了神探李昌钰,哪一天得到了州长的接见,全都贴了出来。
如此透明的访问,连最挑剔的网易网友都说不出讽刺的话来了。一个网友实在没话可说,只好留言说:“看来官员出访,也不都是无事可干。”
纪阿林的博客出名后,关注的人越来越多。泰州当地的网友们甚至开了个研讨会,讨论“纪阿林现象”。研讨会上,网友们对他的博客给予了高度评价,有网友就认为,纪阿林的博客为公安局与群众之间搭建了一个互动的桥梁,“有的时候,因为治安状况不理想,我们会对警察的作为不满意,甚至出言不逊,看了纪局长的博客后,才知道警察真的很不容易。”
对于网友的“高评”,纪阿林很冷静,他从没把开博这件事看得那么高。在这个破案无数的公安局长看来,自己的博客就好比是自家院子里的菜田,余暇的时候就去种两棵菜,有人来,热情招待;没人来,也是怡然自得,还是自己种自己的菜。
□快报记者 朱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