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大戏《我的兄弟叫顺溜》开播没几天,就创下央视一套2009年电视剧收视新高,各地方台也打响了抢播战。“顺溜”是个经过艺术加工的虚构人物,但新四军在苏北大地抗击日军的英雄业绩却是真实的。日前,记者赴“淮阴城”——即现在的淮安市寻找“顺溜”以及那段历史。
桂五镇桂五村,这是淮安市盱眙县南部山区玉皇山上的一个自然村落。《我的兄弟叫顺溜》的“硝烟”已经散去,村民恢复了昔日的宁静生活,只有墙上的抗战标语依稀可见。
众多网友挑刺说,故事背景明明是抗日胜利前后的苏北地区,苏北都是平原,怎么会在山里作战呢,穿帮了!其实,盱眙的地形地貌在苏北地区还真是例外,多是丘陵低山。皖南事变后,重建的新四军军部悄悄来到这里,直至抗日战争结束,攻下淮阴城。
“这片土地上的‘顺溜’太多了,打完了抗日战争,打解放战争,之后又跟着部队去支援东北的经济建设。当时,跟着三师走的,就有三五千名淮海子弟兵!”听说我们要寻找“顺溜”以及那段历史,淮安市党史办副主任马新文,倒觉得有些为难了。
陈大雷司令的原型是刘震?
“这部片子太火了,好多人都在看。”马副主任说,最近他和同事聊天的时候,也经常讨论故事里的人物原型可能会是谁。
“我看那个司令陈大雷,就很像是当时三师十旅旅长刘震。虽然盱眙黄花塘是二师的活动范围,不过陈大雷的经历,很像刘震。而且刘震那时候也兼任着苏北军区淮海军分区的司令员。”有观众质疑,张国强太年轻了,去年出演的时候还不满40岁,怎么演战区司令员。其实,当时新四军里有不少领军人物,都是年轻的“老资格”。刘震就是其中一位,日本投降那一年,他才刚满三十岁,比张国强还要年轻多了。
1915年,刘震出生在湖北一农户家里,16岁就加入了红军,参加过长征,打过陕北。1941年,任新四军三师第十旅旅长并兼任淮海军分区司令员,在刘震的领导指挥下,第十旅扎根成长,从开始的两个团发展到6个团。1944年春,苏北新四军部队开始对日军反攻,刘震指挥部队先后进行了高沟战役、杨口战役等,沉重打击了日伪军。1945年8月,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然而,盘踞在淮阴、淮安两城的伪军拒绝向抗日军民缴枪。9月6日,他指挥部队迅速攻入淮阴城,全歼伪军。
而剧中“大司令”的原型,很多网友认为,比较像当时活动在苏北地区的二师师长,著名的“从奴隶到将军”的名将罗炳辉。
抗日战场上“顺溜”很多
“顺溜”是虚构的,不过,当时新四军战士中,神枪手可不少。
“顺溜应该是他们的一个缩影。”马新文这样猜测,他列举了当时的很多战斗英雄,张昌义、曾家良……“那时候新四军肯定没有狙击手,装备太差了,别说狙击枪,普通的枪和子弹都非常珍贵。所以战士们练起枪法很刻苦,出了不少神枪手,二师师长罗炳辉本人枪法就很厉害,他手下有不少战士,枪法也是出神入化,只不过对他们的名字和事迹没有详细记载。”
80多岁的杨西彩老人,曾经在新四军三师九旅政治部工作,这支部队在淮北一带活动。“那时候,淮阴城是四块抗日根据地的交界处,淮安(现今的楚州)车桥一带是苏中抗日根据地,由粟裕领导的新四军一师就在那一带;盱眙黄花塘一带是淮南抗日根据地所在地,罗炳辉指挥的新四军二师在这里;涟水一带的苏北抗日根据地,是黄克诚领导的三师所在地。而彭雪枫领导的新四军四师,就在淮北抗日根据地洪泽一带与日军战斗。
“当时四块根据地都在与日军顽强斗争,粉碎敌人大大小小的多次扫荡。战斗也很惨烈,很多人牺牲了。”杨老印象最深刻的是,1943年3月,日军十七师团包围了驻涟水梁岔的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第四连,面对强敌,四连机警地跳出了重围。17日中午双方在淮阴老张集一带遭遇,激战到黄昏,再次突围转移到刘老庄,日军继续围追,“第二天早上,他们子弹全都打光了,就拆毁武器、焚烧文件,和日军展开肉搏战,一直打到下午,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包括连长白思才、政治指导员李云鹏等82人,全部壮烈牺牲。”
徐佳标:用身体堵枪眼第一人
《我的兄弟叫顺溜》的结局,令很多观众无法接受:日本投降了,顺溜一心想复仇,他痛苦地打飞日军船上的旗帜,打散日本将军的骨灰,却不能用子弹击中任何一个日本人……然而,前来接受日本人投降的国民党部队,枪口齐齐对准了他,顺溜被打得千疮百孔。
现实的历史,也许可以让我们寻找到一些安慰:剧中顺溜死后不到一个月,现实中他的新四军战友们发动“淮阴攻坚战”,打败了投降国民党的伪军,夺下淮阴城。这场战斗,出现了一名同样令人震撼的英雄——徐佳标,他也是有记载的我军用自己的肉体去堵枪眼的第一人。
通过多方寻找,记者联系到了当年攻坚战的亲历者——湖南省长沙市警备区郭琦司令员。当我们在电话里提到“淮阴”,老司令员备感亲切,“知道知道,我从1940年就在那里,一直战斗到1945年。那时候,我是个连队指导员。后来,我们三师大多数都去了东北,还有一部分驻扎在了海南岛。”
郭司令员告诉记者,1939年,国民党一弹不发,就把淮阴城拱手让给了日寇,从此,这里成了日军的屯兵要地,城内城外无辜群众惨遭蹂躏。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然而驻在淮阴城里的伪军首领潘干臣,接到蒋介石给的“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六军第二十六师”番号,摇身一变,这支伪军队伍竟然就成了国民党部队,不肯投降。因此,新四军三师十旅准备开展对淮阴城的攻坚战。
三师参谋长洪学智任总指挥,十旅旅长是刘震。作出的部署是,28团在淮阴城东门攻击,特务团在南门攻击,29团在城东南作第二梯队,北门由淮阴警卫团负责,射阳独立团和淮海新二团负责从西门突破。
当28团在东门爆破成功,顺利将红旗插上东门时,特务一团却攻击受阻,他们把一颗飞机炸弹推到城门洞子里,出乎意料,炸弹没有炸。再用两发迫击炮轰击城楼,城墙却安然无恙。特务一团的战士们决定用云梯、刺刀、手榴弹攻进城去。
“我在爬城墙的时候,被敌人一颗子弹打中了脖子,从云梯上摔了下来。尖刀班5班长就是徐佳标,他背上插着红旗,看到战友们一个个摔下云梯,他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城墙垛子,用力跃上去,将红旗插在了淮阴城城墙上。”事隔几十年,讲起当年的经历,郭老还是忍不住激动,声音也微微发颤。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左肩,他躲闪不及,又被敌人砍断了双手,昏倒在城墙上。”城墙的一个暗堡里,不断加强火力,副营长张培英、四连长惠汉良都倒在了这个火力点下。机枪的响声和冲锋号声把徐佳标震醒了,已经失去双手的他,一步步向暗堡爬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枪眼,给特务一团的进攻争取了时间。
伪师长潘干臣被击毙。新四军三师牺牲了189名官兵。现在,在淮安市城南人民路的路口,还有座古朴的亭子,里面竖着“淮阴攻城阵亡将士纪念碑”。“那地方原先就是南门。淮阴城攻下之后,南门还被命名为‘佳标门’,可惜城墙没了,门也没了。”现在即使住在附近的人,知道这个故事的,也越来越少了。
我和“顺溜”是老乡
《我的兄弟叫顺溜》热播,导演花箐(qìng)一下子变得异常忙碌。北京、上海、南京……飞来飞去,赶往各家电视台录访谈节目。“本来这两天打算回家一趟的,现在又不知道推迟到什么时候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淮安口音。很多人不知道,花箐正是淮安人,也就是《我的兄弟叫顺溜》故事的发生地——以前,这里叫淮阴。
不仅是他,《我的兄弟叫顺溜》的编剧朱苏进,涟水人,那里也属于淮安市。也许正因为浓浓的家乡情结,让写剧本的人和将剧本呈现出来的人,都格外投入。
与张艺谋、顾长卫等人一样,花箐在北京电影学院学的也是摄影,在拍《我的兄弟叫顺溜》之前,他的主要身份是“摄影指导”。没想到的是,第一次执导电视剧就火了。“这部戏可是我抢来的。”花箐半开玩笑地说。“一看到剧本,我就去毛遂自荐了。倒不是因为它发生在老家,而是故事本身真的打动了我。我跑过去跟小马奔腾公司的老总李明说,我想拍这部。他问,你真想拍?我说,真想拍。就这样,把‘顺溜’抢到手了。”拍完之后,花箐才突然发现,已经把内心太多的情结融入其中,这里有自己的影子。田野、村庄……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致,就会有一种涌动。
去年8月看到剧本,9月17日开机,到了圣诞节的时候,全剧已经杀青。整个拍摄过程,简直太顺溜了。
“有个原因,就是时间太赶了。人家可能拿到个好剧本,得等筹到钱才好开拍。‘顺溜’很幸运,央视早就预订了,付了钱,催着我们赶紧拍。”时间紧张,让剧中一些细节来不及打磨,出现穿帮,这也成为后来被挑毛病、甚至挨骂的地方,不过,也有好处。每个人都很在状态,始终保持着饱满的情绪,“包括我自己,边看剧本边想着该怎么拍,看完很快就开拍了,心里的感受顺理成章地就呈现出来了。一气呵成。要是现在回过头来,让我再重拍一次,可能就拍不出来了。”
电视剧播出后,观众截然不同两种反应,夸的夸,挑毛病的挑毛病。看到网络上的评论,花箐心里其实挺高兴,“说明人家最起码在关注你这部戏啊,有的观众说前面的情节很搞笑,这种戏怎么能拿来搞笑?我觉得怎么说都没关系,大家慢慢看完再说。前面的诙谐、幽默也是为了后面的铺垫。大喜过后,是大悲,希望能让观众在轻松愉悦之后,有震撼的感觉,直击心灵深处。”
花箐说的“大悲”,指故事的结局:日本宣布投降后,顺溜独自行动杀坂田,自己也中弹倒在了血泊中。不过,他不承认这是个悲剧,“排斥大团圆,不代表它就是悲剧。我心目中,英雄的结局就该是这样的。当他凋零的时候,会更激发前进,让人往前冲。”
三淮之争
淮阴城究竟在哪里
《我的兄弟叫顺溜》的热播让“淮阴城”这个名字,红遍全国,也引发了一场已经沉寂了八年的“三淮之争”。
淮阴城究竟是哪里?如果翻开现在的地图,你还能看到“淮阴”这个地区,不过,已经不是指当年的“淮阴城”了,而是下属的一个区。2001年,原淮阴市更名为“淮安市”,原县级市淮安,变成了新淮安市的“楚州区”;原淮阴县,则成为了“淮阴区”。
“导演花箐明明是我们老淮安人,现在倒好,跑到那边去了。就像现在大家都知道周恩来是淮安人,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我们楚州的,”楚州人愤愤不平。花箐导演的问题,可以搁在一边:他的父亲是老淮安人,母亲是老淮阴人,对两个地方,都有着血浓于水的深厚感情。不过,“三淮之争”在网络上却是吵得不可开交。
“烟雨江南001”写下这些文字:“120万的楚州百姓们/拿起文化舆论的武器/挺起胸膛/向着淮阴开火开火/要我淮安 还我历史 归我文化……我们的名字被掠夺去快十年了……”
老淮安人这么激动地索要正名,新淮安人,也压根不买账。“淮阴这个名字,比淮安要悠久多了,秦朝就有了。历史上,淮阴也比淮安有名。”采访中,一位天天晚上回家追看“顺溜”的出租车司机也向记者抱怨,“改名的时候就麻烦不少,老淮安、新淮安,人家外地人来坐车老是弄错了。这么多年了,看电视剧里讲淮阴城,觉得还是这个名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