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追忆
街上满是送高考的父母,警察骑着摩托,不停地左摇右晃在停滞的车流人流间穿行。在一个速度的世界里,时间变得短暂。同样是那样明艳的夏日阳光,马达的轰鸣,掩去了枝头的蝉鸣。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季,天似乎比现在要蓝得多,一切都铺陈在明亮的阳光里。我插队的那个苏北的生产队,习惯是农忙时吃三顿,农闲时吃两顿。
生产队长是个敦实黝黑的汉子,有一个让人终生难忘的外号,叫“尿素”。他们家孩子多,没有那么多布票买布,于是他借芝麻官之权将装尿素的编织袋从中剪开一个叉,便成了一条大裤衩,虽说是编织袋,但经这么一改装,远看还真像城里人穿的西装短裤。唯一的缺点是臀部印着“尿素”两个大字,这玩意没法洗掉,于是,一到夏天,队长家从老到小,一水的“尿素”短裤。有一回公社来人找队长,问村里人队长在哪儿?被问的那位用手一指:“尿素”。队长当时正撅着尿素屁股收拾农具,社里来人一看乐了,随即大喊:尿素队长。就这么,尿素就叫开了。就是这位尿素,把我和哥们“真理”送去县里参加刚刚恢复的高考,路上不停地唠叨:“这就是考秀才呐,考上了就能当官了,当了官可别忘了我们这里,以后还要帮着照应你家侄儿们。”
“真理”是我同一届知青,个头矮小,精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有点执著,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真理开始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别看他体积小,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有一回,生产队杀猪,真理从烧开水开始就在灶边转悠,尿素笑着骂道:“平时出工不出活,吃肉时候就像狼似的。就你那小身板,二斤猪肉准撂倒。”真理不服气:“你拿二斤肉我吃给你看!”知青跟着起哄,尿素被逼急了:“二斤猪肉撂这儿,吃完了,算白送,吃不下,你小子光着屁股在村里跑一圈。”真理咽着口水,眼睛盯着猪肉,想都没想就应了。二斤红烧肉,泡在半碗透明的猪油里,真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毕竟猪肉不是青菜,真理最终没能吞下那最后的一块,当真光着屁股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当时农民夏天省灯钱,大多借着浅浅的月光和星光照明,真理从锅底抹了一把锅灰往下半身一涂,远看像一条黑色的半截短裤。算起来,那该是最早的裸奔和人体彩绘了吧。那时有一句名言:真理总是赤裸裸的,所以真理这个名字就落下了。
记得收黄花菜的一天下午,邮递员送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尿素好像比我还高兴,嚷嚷着要庆贺一番,于是七八个人一起去镇上拼拼凑凑吃了一锅雁鹅汤,那是我一生中吃得最饱的一次。原来以为吃不饱很痛苦,其实吃饱了也一样痛苦,肚子胀得紧绷绷的,不得不闲逛消食。
回村的路不太远,月光淡淡的,七八颗星天外,映衬着丰年稻花,伴着蛙鸣,我那双不争气的解放鞋也应和起来,开口越来越大,鞋帮和鞋底终于走到了分家的地步。倘在白天,光脚走路也没什么,可晚上看不清,一脚踩上尖石子钻心地疼。我只好停下脚步,解下鞋带,把鞋底鞋帮捆在一起,可是,没走两步就又散了架。快到村口有一个鞋铺,老板娘坐在油灯旁正修着鞋,当我挨到门边,一摸兜才发现,钱已奉献给晚餐了。正胡思乱想着,老板娘抬头看见我,目光从我脸上自然下移到脚上,她放下手里的活,伸出手来,示意我把鞋脱给她,我尴尬至极,手忙脚乱地脱下鞋,鞋底和鞋面嘲笑我似的张开大嘴。她笑了,就着灯低下头纳起鞋底和鞋帮,因为用力,额头涔出细细的小汗珠,补好鞋,她才用护袖拭了拭额上的汗说:“你就是那个考中的秀才吧。”边说边将连缀好的解放鞋放在我脚下,转过身去,对身边的小女孩说:“要用功,长大像这位大哥哥一样有出息。”我双手紧张得攥成拳,刚想把编好的理由说给她,她却一摆手,说:“不要钱,我们要关门了。”我惊呆了,木木地退出门,连声谢谢也没说。门轻轻地合上了,我一步一回头地向村里走去,如豆的灯光透过窗扉照着我前行的路,那一张充满青春气息的清秀的脸始终萦绕在眼前,挥之不去。
盛夏是个聚散两依依的季节,命运让每个人从此走上各自的路,一代一代,生存生长,可无论形容老去,物是人非,每人的青春中都会有那么一个盛夏,那美好的人和事,被锁在你心底的一个小奁,滋味别样长。(黄进)
她从小就爱喝豆浆,但自从毕业被分配到一处偏远的乡村小学后,就再也喝不到又香又浓的豆浆了。
这时,苦苦追求了她两年的他,竟然从一个条件相对好的乡镇调到了她所在的学校,那时他们毕业还不到一个月,属非正常调动。她明白,为了自己,他真是煞费苦心,但她没有动心,相反却为此苦恼。面对他的爱情攻势,她选择了沉默和回避,整天冷着一张脸,对他爱理不理的,虽然他们是同班同学。
当然,最令她苦恼的还是小学的艰苦。这儿不比城市,吃住都很简陋,尤其是喝不到豆浆,天天喝玉米面粥,喝得人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她曾感慨地对同事说:“如果能喝到豆浆就好了。”同事们就笑,觉得城里的女孩子就是娇气。
转眼间,冬天来临了。有一天,学校安排他到小城里去听课,结束后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他没有立即往回赶,而是坐公交车来到了小城西面的山脚下。他早就打听好了,这儿有一个叫东山坡的小村,村里有石匠加工小石磨,他想买一盘。大豆他已经买好。
一路打听着,他找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子,刚到村口,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循声来到一座简陋的院落前,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院子里用凿子加工一盘石磨。听他说明来意,老人起身带他来到后院,那儿摞着很多已加工好的石磨。他看了看,失望地摇摇头,都太大。他比画着对老人说,有没有小的?用来磨豆浆的,越小越好。老人说,家中倒有一盘,但那是别人预订的,你看看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再给你凿一盘。
在老人的屋里,他看到了一盘小巧精致的石磨,只瞄一眼就喜欢上了。说了一大堆好话,又多加了一些钱,终于成交。他心花怒放,用草绳仔细地将石磨捆好,用手提着,匆匆赶到了车站,谁知末班车已经开走。他有些蒙,随即毅然决定步行提着石磨回去。
出了城,天便完全黑下来,他小心地贴着公路一侧,艰难地走着。远路无轻载,走了有五六里路,他只觉得那石磨像一座山,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他坐在路边歇了一会儿,想出一个办法,把草绳解开,打了一个结,将石磨背在肩上,继续前进。
当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背着石磨足足走了50多里路。她还没睡,正跟同宿舍的一个女孩在值班室看电视。他叫开门,背着石磨就进了屋,满是灰尘的脸红扑扑的,凌乱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两个女孩子愣住了,吃惊地看着他。他将肩上的石磨放下来,看着她,傻呵呵地说:“这下好了,你可以喝上豆浆了。”
那一瞬,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着他,嘴角抖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为了她的一句话,他竟然走了那么远的路为她背回了一盘小石磨。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来,久闭的心扉终于对他敞开……
她是我妻子的同窗密友,去年与丈夫双双调进了城里,他们的儿子已经9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他家玩,闲谈中,他当笑话说起了当年那盘石磨的故事。她就笑,说:“你们不知道,当时他的样子有多傻!背着一盘石磨,就像是逃难的……”他就傻呵呵地笑,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
(周衍辉 来源:37°女人)
别怕,
有我呢
她是个离了婚的女人。记得当初结婚的时候,新郎曾深情款款地对她说:“我要爱你一万年。”她心里像灌了蜜。然而,她的婚姻仅仅维持了三年,男人就弃她而去,另觅新欢。
他也离婚了。虽然勤奋能干,但却不善言辞。女人嫌他木讷、窝囊、不浪漫,从不说爱她的话。婚姻也只维持了三年,女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她和他走到了一起。他对她说:“我将为你举行个隆重的婚礼。”她说:“不需要,请一桌知己足矣。”他还对她说:“我要爱你一万年。”她捂住他的嘴说:“不需要,只要你爱我到老。”
结婚三年了,见他们到影楼照纪念照。刚会走路的孩子在前面蹒跚着,他们跟在后面手牵着手,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再次相见是在他们结婚七年之后。她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一天,到医院探望她,只见他正抱着她从病房到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仍然一脸的笑。她说:“刚出事时,我痛苦极了,是他的一句‘别怕,有我呢’让我挺了过来。治疗后期,可以活动了,他为了让我晒太阳,也是怕我寂寞,天天从三楼把我抱上抱下的,我的感觉好像不是个病人,而是个幸福的人。”
最近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商店。他买了许多早点和青菜,他说他要出差,为她准备点吃的,省得她跑腿,上班挺辛苦的。她给他买了一个旅行水杯和面包、榨菜、火腿肠等食品,她说他不知道照顾自己,给他路上用。他们又是手拉手,说说笑笑离开了商店。
她说:“爱,不需要什么誓言,一句体贴的话、一个关爱的动作、一个理解的眼神就足够了。”他说:“爱,需要语言,但更重要的是心里要装着对方。”
(赵盛基 来源:重庆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