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陈小楠父亲病逝,母亲清月独力撑持着贫寒之家。母性及挣脱底层的愿望,使她为改变儿子未来的命运而苦苦挣扎,这个屈辱的过程,牵引出一段隐秘、久远而浪漫的往日故事……而清月唯一愿望所寄的儿子,却在青春的躁动中不能自拔,反抗,叛逆,毫无良心地消耗着青春,消耗着清月的母爱。
[上期回顾]
一天,蒋双在宿舍堵到了我,后来她几乎是向我表白了心迹。这一切,都被后来路过的陶安洲看到了。此后,他视我如无物。我和蒋双的关系反而迅速发展起来。她甚至带我去城里开房做爱。那个纵情欢娱的夜晚把性病带给了我。我再次向马林求救。
医生说我得了性病
我独自一人去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医院。轮到给我看病,我战战兢兢缩在桌子旁边,用微弱的声音说了病情。医生大大咧咧,好像没什么事能叫他真正上心。他要求我自己掰开裤子给他看,我犹豫地朝后扫了一眼满屋的病人。直到这时,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当,挥手厉声厉气把病人统统撵了出去。在查看的几分钟里,他不动手接触我的患处,倒命令我自己用手把患处掰来掰去给他看。末了他用得意的目光看着我:“好了,是疣子。”我当然好奇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于是问:“疣子是什么东西?”他一边刷刷刷在病历本上写着什么,一边嘲讽地大声强调:“一种性病。”
我一下屏住了气息,嘴唇已经在颤抖,“能告诉我这种病是怎么得的吗?”没想到他转过脸来的表情非常恶毒,“这病怎么得的,你自己应该清楚啊?!反正不是嫖娼就是乱搞男女关系得的。”我的脸马上僵得就像一副面具,而脑子拼命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途径也能被传染上?”
医生的眼睛瞪得那个大啊,他在椅子上挪了挪肥胖的身子,开始慢吞吞地调侃道:“也有可能啊,比方说,你去别人家坐了刚粘上病毒的马桶,你去旅馆用了刚粘上病毒的浴巾,你穿了人家刚粘上病毒的内裤。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吗?”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眼神似乎在说:别装蒜了,无论谁想掩饰嫖娼的事,我这双鹰眼都会叫他露出马脚。他的眼睛瞪得叫我受不了,好几次我把处方单掉在了地上。最后我按照要求去了冷冻治疗室。
那里简直像夜阑人静的深夜,病人坐在走廊椅子上都不搭腔说话。轮到我进了治疗室,顿时脸色大变,迟疑半天才把治疗单递给眼前的女医生。大概她看到了我脸上的羞窘之色,主动起身把其他人撵了出去。没想到她说的话热乎乎的暖人心窝,“没关系,你这个不严重,来冻四次就能好。”
我长叹了一口气,小心问:“能根治吗?”
“能——”她大咧咧地笑着补充道:“你听我的,来冻四次,包你好!”她的话语里始终含着温善和关切,不一会,她的目光就不再使裸露的我尴尬了。她用冷冻器蹭着患处的疣子说,“我尽量给你冻深一点,争取三次就把它治好。”她的话几乎触到了我的泪腺,我感动得差点涌出泪来。看着冷冻器在患处冒着丝丝白雾,我的情绪总算稳定了。刚冷冻完,阵阵剧痛便袭上患处,压得我完全站不起来。女医生把器械收拾停当,连忙过来搀扶我。
治好了病,我去看母亲
每次从冷冻治疗室出来,患处就像被重锤狠砸了一下,剧痛使我迈不开步子。我把疼痛看成是向陶安洲偿还旧债,是让精神寻得安宁的一条出路。
治好了病,我第一件事想到应该回家看看母亲。我找到母亲常提起的那家卤菜店,买了一盒母亲喜欢吃的烤腐。进了家门,我几乎不敢用眼睛正视母亲,她正无所事事坐在椅子上发愣。她抱怨说一个人在家里时间过得太慢了。“怎么?你没去别人家做事?”“在做着,可一到晚上哪家还用钟点工呢,我一人在家不空得难受吗?”“那你看看电视吧。”“没兴趣。我那点兴趣爱好早被劳神日子磨没了。”我扫了一眼母亲,她的鬓角略有几绺银色白发,已经发胖的身段依旧有些诱人。我忽然意识到母亲埋怨的不是我。寒来暑往,她实在是需要一个男人做伴了。
“妈,那你也可以……”话的后半句几乎被我吞进了胃里,母亲有点失望地连忙追问道:“我可以什么?”“呃,呃……”我嘴巴张着,舌头却像嘴里含着的一截冰棒。我敢说,是心底的私念不允许我把话说出口。一想到她可能重新嫁人,我心里陡然升起要暗暗阻挠她的念头。与任何有独霸母亲倾向的儿女一样,我害怕自己从此在母亲面前失了宠。
“那你可以……跟我聊聊将来我去邮电部门工作的事。”一句临时敷衍母亲的话,差点把我逼到绝境。母亲用生着了火似的眼神看着我,“这么说,你真打算学好专业了?!”我不得而知会学成什么样子,便含含糊糊地说,“我会尽力的。”母亲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尽力’是什么意思?光尽力不学出来有什么用?这回我可只看结果。”母亲的话就像一块重石,在我那被压得苦苦的心上又加了重量。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反正还有一年呢,我努力就是了。”母亲的追问一点也看不出结束的架势,“光说努力没用,你必须告诉我,你能不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母亲这么一逼,我当然急得跳了脚,把在心里闹腾的火发了出来。我对母亲只喊了四个字,但喊得惊天动地:“我——在——尽——力!”于是,母亲的情绪一下大乱,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了。她眼泪汪汪地憋住气,咬牙切齿地说,“拜,拜托你,给,给我滚出去……”一听到“滚”字,我浑身就更不舒服了,我“啪”的一声把那盒烤腐用力扫到地上,怒气冲天地冲了出去。
宋池靠打架维持生活
我仍旧照着原来回家的路一个劲往前走。想到刚才摔东西收场的一幕,心里非常难受,甚至惊讶自己会干出那种不通情理的事。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座水泥桥,穿过乱哄哄的盐坊旧巷,我来到上次和马林见面的地方。如果我走得稍快或稍慢一两分钟,恐怕就遇不上嘴里悠闲哼着歌的宋池。很难想象这个变得有些冷漠残酷的人,竟能哼出悠长温柔的曲调。
“宋池——”我估计没有认错便大喊一声。这位打架大王本来双手插兜,摇晃着走路,他“哎哟”一声站住了,“是小楠?!”他站着左摇右晃,表情也渐渐好看了。空气里飘来他腋下的一股狐味,我掩饰地咳了两下,好奇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打架呗。”他脸上是恨不得揍自己一顿的表情。
我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问,“还在代学生打?”
“没有,学生钱少。现在帮这一带的夜总会打。”他说得格外轻松平淡。
“就你一个人?”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不是的,还有几个哥们。”他显得很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噢?你们搞了一个帮会?”
“没刻意搞,大概就算老百姓说的黑社会吧。”他脸上显出极度自嘲的神色。
“干这个能挣到钱吗?”
“谈不上,勉强糊口吧。”从他说的话里我慢慢明白了他的处境。我心里似乎涌出一股无形的冲动,想把谈话继续下去。
“你打架受过伤吗?”
“哪能不受伤呀?!”他几乎惊叫了起来,然后把后脑勺转过来,让我看见藏在头发深处的一条长伤疤,“这是刀子劈的,好在没伤着骨头。”我上前端详了好半天,发现光从这条蚯蚓似的伤疤,就能看出当时打架的猛烈程度。
“伤成这样,你还接活啊?”我的语气变得非常同情了。
“不接活要饿死,怎么办呢?这样接下去,早晚也得玩完。”
“玩完是什么意思?”
“被人打死呗。”
他谈到将来被人打死的那种平淡表情,简直令我无言以对。在万头攒动的街上,我忽然没了高声谈笑的兴致。宋池好像动摇似的看着我,羡慕地说,“还是你好,上大学好!”我第一次想到应该安慰他几句,就满肚寻着词,“说不定哪天你就不用亲自打了,有喽啰替你打。”听罢,他把头摇得像在风中摇曳的烛焰,“谢谢你安慰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下次接到活,我可能就玩完。”说完他走到街边一块巨幅广告牌下面,非常享受地朝地上当街撒了一泡尿。
分手时,我十分清楚他手上肯定沾着尿液,但还是上前和他握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