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8.5.12提供的大灾难和大救援这一特殊的大舞台上，作家选择了一个独特的全新的视点，在灾后通过网络对散布于全国各地的志愿者进行了深入的采访。与紧急奔赴救灾一线的解放军、武警部队、消防部队这百万雄师相比，“志愿者”队伍只是游击队，但它的出现表明抗震救灾不再仅仅是国家行为，也是社会成员自觉自愿的个人行为。

　　[上期回顾]

　　侯现中是从安徽阜阳来的志愿者，他是一名牙医，到了灾区发挥不了专业特长，就去背伤员；山西大同灵丘县的李宏强，撇下了生病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在他看来，那些在灾区受苦的孩子更需要帮助；已经60岁、办了退休手续在家休息的上海语文女教师郭江，为了当上志愿者，她谎报了自己的年龄。

　　最美的“行为艺术”

　　诗人、副省长吉狄马加说：地震“这场大灾难就像一剂强心针，它让中国无数有良知的诗人再一次从沉睡中警醒，把关注和表现人类命运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有人说：汶川大地震引发了中国现代诗创作的第三次浪潮。

　　5月22日出发，由中国诗歌学会秘书长祁人带队的中国诗人抗震救灾志愿采访团一行7人，在灾区共参与救援和采访7天8夜。“他们远离聚光灯和媒体。他们拒绝所有的接待单位……他们在成都火车东站协助抢运装卸救灾物资，并深入到都江堰、彭州、绵竹、平武、江油、绵阳、北川等重灾区，向灾区儿童捐赠学习用品、慰问一线部队官兵、安抚受灾群众，经历了数次余震考验与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危险，他们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一个诗人‘志愿者’的光荣与职责。”

　　他们是诗人祁人、马丁林、王明韵、洪烛、周占林、龙威和随团记者曾祥书，以及后来被吸收为荣誉会员的潇潇。

　　人们称呼他们是“流汗的志愿者，流泪的诗人”。他们肩负着双重角色，首先是一个“志愿者”，然后才是一个诗人。

　　到成都后她“混”进了“老兵突击队”

　　在这场重大灾害面前，作家、诗人没有缺席。中国作协组织作家采访团及时赴灾区采访。他们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后用“倚马可待”的速度写出了一批讴歌抗震救灾英雄的报告文学、散文……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有一位青年女作家非采访团成员，她是一位只身前往灾区的作家志愿者。她走遍了所有重灾区。在灾区担任志愿者14天。她写的《四川震区亲历记》，最早被《文学报》选载，并在《波士顿记事》报上连载，引发了当地华人为灾区募捐的热潮。

　　笔者在前面已经写到她。她的名字叫杜文娟，陕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灾区的很多志愿者并不知道她是一位创作过大量作品的很有创作潜力的作家，只知道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志愿者。

　　她跟老兵们一起到机场附近的救灾物资中转站，和老兵一起搬运物资，老兵看她是一个弱女子，就对她说：“你干不了重活，就在旁边鼓励大家吧！”怎么鼓励？在一边喊“加油，加油”？她感到自己成了拉拉队员，不行，干不来；像战争年代那样，站在行军的队伍边说快板书？也不行，她不擅长现编现说快板书。还是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吧！她很快把自己融入了搬运物资的老兵队伍中……

　　5月20日，在安县的赈灾联络点，她看到一位头戴黄花布帽子的年轻妇女，怀里抱着婴儿，脸上、脖子上、手背上、手指上布满了污垢。杜文娟在她身边坐下，问她是哪里人，她回答说是平武人。“家里人还好吧？”听到这句问话，她还没有开口，泪水就簌簌地往下流。杜文娟赶紧把纸巾递过去，她擦擦眼泪说：“父亲母亲被埋在房子里，死了。解放军帮助挖出来掩埋了。”“你丈夫哩？”“在，给解放军当向导去了！”看着她怀抱的婴儿，杜文娟又问：“孩子多大了？”“生下14天。”啊？杜文娟大吃一惊，这还是一个正在坐月子的产妇，这样在烈日下暴晒，即使没有生命危险，要是落下毛病也是终身的事啊！这一刻，她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立即向帐篷走去，想请工作人员给产妇提供帮助。在帐篷口碰到一个小女孩，她用四川口音问：“有啥子事？”杜文娟说：“找大人说事。”女孩说：“有啥事，你对我说，我是这里的志愿者。”杜问：“你有多大岁？”“12岁，上六年级，是联络点唯一的志愿者。”杜说：“真是奇怪，成都的志愿者都是大学生、研究生、在职职工、国家干部和退伍老兵，安县的志愿者咋这么小？”她说：“大人都上前线去了，别嫌我小，我工作很出色的。”“那好，”杜说：“你帮帮这个阿姨。”

　　女孩问产妇哪里人，产妇答平武。女孩快速跑进帐篷，又快速地跑出来，说：“请你回平武去。”产妇一个劲地掉泪。杜对女孩说：“你去对你们管事的大人说，这位阿姨是产妇，刚生下孩子才14天，是产妇，你懂什么叫产妇吗？”女孩一脸幼稚地说：懂，懂，刚生完娃儿的人。她跑进去，又很快跑出来，说：“我们领导说了，你去绵阳，找市长去！”

　　“去去去”，杜文娟把女孩子拨拉开，直接冲进帐篷，对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说明了产妇的情况。中年妇女拨了一个电话，没有多久，一个志愿者开着私家车过来护送产妇前往指定的救助点。

　　利用休息的空隙，她写下一封遗书

　　5月25日，一位志愿者司机“刘师傅”，奉四川卫生厅之命，运送5吨消毒粉去震中地区，杜文娟和另一位藏族小伙子小毛担任押运员。这条路从成都经雅安、宝兴、小金、马尔康，最终到达汶川。这是一条充满艰险与不测的千里之路，是一条始终与“死神”相伴的通向汶川的唯一的生命线。出雅安后就没有高速公路可行了，运输车穿行在高山峡谷之间，不断有从山上飞下来的石块打在车上，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让杜文娟感到心惊肉跳……刘师傅面部表情很严肃，倒没有丝毫惊慌的样子。杜文娟想，已经走上这条险途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想退缩也不可能了。

　　在翻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夹金山时，后面开来一辆载有液体药品的赈灾大卡车。他们给大卡车让道。路的一侧是高山，另一侧是万丈深渊——令人毛骨悚然的峡谷。他们的车向右侧让道，大卡车从左边超越。在两车并排行驶的瞬间，因为路太窄，刘师傅快速向靠山的右侧用力打方向盘，没料到一根木柱立在路边前方，车子直直地向木柱撞过去，杜文娟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木柱，身子本能地向后退缩。木柱被车撞倒了，车子刹住了，右侧的后视镜被山石擦歪了。还好，车子没有损坏。想想心有余悸，如果车子不是向右侧打方向盘，而是向左侧打，毫无疑问，他们就在刹那间坠入无底深渊了……

　　险情不断发生。在一个急拐弯处，他们的车和一辆迎面开来的运载救援物资的卡车擦肩而过，在交会的瞬间，刘师傅向右急打方向盘，只听到车子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车向路边的不锈钢护栏撞去，护栏外侧是一条小河。车门锁被撞坏了，门打不开，也关不上。刘师傅找出工具，敲敲打打修了很久才修好。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载有救灾药品的卡车，因下雨路滑，差点与迎面而来的装载赈灾物资的货车相撞。一辆头部撞得瘪进去的白色小汽车从她身边驶过，又有一辆车窗玻璃被撞得粉碎的卡车疾驰向前。有一个志愿者一不小心掉进了奔腾不息的岷江，只留下一个睡袋。有志愿者被飞落的石块砸伤了头部……这真是一条时时可能致人死命、充满死亡“陷阱”的路，这是一次让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生命旅程……

　　长时间紧张、疲惫、惊恐、高原缺氧……杜文娟的太阳穴和额头疼痛不已……她现在才感觉到无法掌控自己命运和未来的无奈，也许在某个瞬间，她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的心里有一股热血在涌动，她觉得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她想到了万一自己遭遇不测，应该给家人留下几句心里话。利用途中停车休息的空隙，她写下了一份遗言：

　　——作为国家电网公司安康水电厂的一名职工，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工作。这次来四川地震灾区当志愿者，完全是个人行为，与单位无关。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责任自负。但我还是要对单位提出一个请求，那就是组织问题。去年年底，我给党组织第五次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我希望组织能够帮助我实现这一愿望，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和最后的愿望。

　　——作为陕西文学院的一名签约作家，我还没有写出令自己和读者满意的作品，有些遗憾。

　　——我相信兄妹们能够照顾好母亲，母亲现在信佛，假如……她会为我祈福。

　　——我的孩子，一个非常懂事的男孩，几天前还打来电话，告诉我注意安全，他支持我。相信我的先生会把他培养成一位能够服务于社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