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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臭名昭著的人物，在这里有何鲜为人知的故事

　　苏州监狱内的一处民国建筑，据说陈璧君曾被关押在此

　　苏州监狱内的古树和警钟

　　宽阔的干将路把苏州古城一分南北。苏州大学北大门就位于干将路上，大门对面有一处高墙林立的大院落，整体建筑风格与苏州古城的黑白灰色调完全一致，房子也不高，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四周有高高的岗哨。这处有些神秘的院落就是苏州监狱。

　　苏州监狱的前身是狮子口监狱，狮子口监狱历经百年历史变迁，在中国监狱史上写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近日，这座著名的监狱已经开始易地迁建。4月底，自从苏州监狱将变成园林式商业区的规划在网上公示以来，引起多方关注。其中，抗战胜利后，这所监狱曾关押了大小汉奸300多人，被称“民国三大监狱”的话题最为热门。

　　近日，记者得以进入这座神秘的知名监狱中，探访那段特殊的历史，寻找那些特殊人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因处决和关押大汉奸而出名

　　潘君明先生从1970年起就在苏州监狱工作了，直到1998年退休，对于这个监狱的历史，他有着透彻的了解。他介绍，“苏州监狱因仓街南口东端地名‘狮子口’，故俗称‘狮子口监狱’。监狱始建于清宣统二年(1910年)，起先位于仓街小柳贞巷。民国初年改为‘吴县模范监狱’。1939年，汪伪政权将伪江苏第三监狱从司前街迁至目前狱址。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政府司法部接收了狮子口监房，设立江苏第三监狱。1948年，更名为江苏苏州监狱。”

　　据了解，当时狮子口监狱有监房七十八间，分为男监、女监、杂居间、独居间。监房编号以“知、过、必、改”四字排列，后以“礼、义、廉、耻”四字排列。监狱另有犯人作业工场，当时属丙级监狱，定额容纳犯人500名。靠环城河边的狱墙上有个小洞，名“拖牢洞”，凡被处死及病死的犯人，均从洞内拖出。狱内并设有刑场。

　　“说起来，当时苏州监狱并非规模很大，各方面配套设施也不算最好的，它的出名完全是因为处决和关押了几位赫赫有名的大汉奸，一时间引起很大震动。”潘君明说，特别是民国伪政府“大管家”陈公博的第一个到来，在当时颇为轰动。

　　索取临刑名人绝笔成此地一大奇观

　　苏州市政协原文史委主任沈伟东告诉记者：“陈公博这个人在当时可了不得，简直就是汪伪政府的总理，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据史料，陈公博为广东南海人，1920年北京大学毕业，参加过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因他不守党纪，1923年初被开除出党。1925年他参加国民党。抗日战争爆发后，他跟随汪精卫投向日本，并任汪伪政府立法院院长。

　　抗战胜利以后，他带夫人李励壮慌忙逃亡日本。1945年9月，李励壮被捕回中国，先囚禁在南京看守所，次年春，押解到苏州。

　　潘君明介绍，“那个时候，根据规定，苏州监狱是只收已决犯的，也就是说，必须是判决后的犯人才能进入，此前就关押在苏州市的江苏高等法院看守所，也就是今天的司前街警察博物馆。”

　　根据史料记载，陈公博移押狮子口后，自知死期将近，故神色稍异。“那时候，外面不少人知道狮子口监狱关押着不少大小汉奸，其中也不乏书画能人，常常托看守求取，也是当时苏州的一个合理的怪现象。”1946年6月3日上午，狱中有一看守所长叶瑞庭，备就纸笔，请陈公博写一对联，正当研墨时，所丁送来复判书，陈不在意地说：“大概是维持原判吧！”即签字收下。看了一遍后，嘴里哼一声“完了”，依然提笔写好对联。然后坐下，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对于这个细节，潘君明补充说，当时那副对联内容是“大海有真能容之量；明月以下常满为心”。大约是想到死期临近，陈公博心慌意乱，竟将“新”写成了“心”。

　　有人借陈公博的死发了一笔财

　　6月3日8时20分，法警来提陈公博。陈公博光脚拖着鞋出门。快到临时法庭时，看到主要检察官等都在，才明白死期已至，要求返回更衣。后经准许，陈公博返回换上一件士林布长衫和一双黑色皮鞋。陈公博走到隔壁二号房，对褚民谊说：“再会了。”褚从铁窗内伸出手互握，哑然无言。陈公博随后又到另外监房，与陈璧君握手道别。

　　陈公博进入刑场，问法警哪一位行刑。一位法警答是他本人，陈即与之握手称谢，旋即背立。法警拔出匣子枪开了一枪，弹自后脑入，右颧骨出，陈倒地毙命。

　　据悉，陈公博的遗物，由褚民谊在狱中代为收拾。其中有一只广口玻璃杯，镶有银质座柄，为陈心爱之物，预嘱死后为附葬品。对于这个杯子，记者查到了1946年6月4日出版的《苏州明报》报道，当时的大标题就是《国法森严巨奸末路，陈公博执行枪决，诀别褚（褚民谊）陈（陈璧君）二逆相对黯然魂消，遗言嘱将汪（汪精卫）逆所赠茶杯陪葬》。

　　当时还有一种说法，说陈公博有一朋友，特地从上海赶来办理后事，并以160万元购楠木棺一具。而在行刑完的下午5时，陈妻及子由南京赶来，为其入殓。

　　对于陈公博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有几个说法，其中汪政府中主管经济的袁愈佺说：“陈公博是在监狱内一个院子里被处决的，他死后，听说上海有家报纸将他的《八年来的回忆》印成小册子到街上叫卖，狠狠地赚了一笔。”

　　还有一个说法是，在行刑前，陈公博进监房更衣后，踌躇良久，他挑出了一把小茶壶，出门走向陈璧君囚房。陈公博向陈璧君深鞠一躬，说：“夫人，请恕我先去了，今后请夫人保重。”说完双手递上茶壶，“牢中别无长物，一把常用的茶壶，就留给夫人作个纪念吧。”陈璧君用粤语大叫：“想不到你竟死在蒋介石手里，叫人死不甘心。”

　　而且当时，据说陈璧君还失声痛哭。不知道是惋惜这位亡夫的忠实拥护者，还是为自己的未知命运担心。

　　陈璧君入狱第一天就耍大牌

　　跟随着工作人员，记者从位于小巷的监狱大门进入，然后经过一个走廊和一排房子，穿过有些浓密的绿化，就看到一处青砖瓦的老式建筑，楼房为两层，坐北朝南，精致的开窗，白色的浮雕护栏，欧式八角窗棂，外墙上还有漂亮的浮雕图案，是典型的民国风格建筑。若不是里面进进出出的警察，还有旁边悬挂的警钟，以及连为一条线的石狮雕塑，很难把它和监狱联想在一起。

　　监狱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现在这处建筑已经作为办公使用，大大小小的房间有十几间。”在苏州一些研究学者观点中，汪精卫的妻子陈璧君这样的高级政治犯当时是有可能被关押在这里的，因为她享受着特殊的优待。

　　沈伟东说，“陈璧君到苏州是极其轰动的，当时报纸上是这样写的，陈璧君在苏州火车站走出车厢时，身披黑色斗篷，头上覆以斗篷之暖帽，一副孤傲冷峻的神态。”

　　1946年2月18日，陈璧君被送到苏州司前街看守所关押。由于她是重犯，又刚到新的监狱，狱卒就直呼其名。没有想到陈璧君严厉斥责道：“‘陈璧君’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当年国父孙先生不曾这样叫过我，你们的委员长不敢这样叫我，你配这样叫我？”她的大牌脾气居然吓倒了狱卒们，以后再也没有人直呼其名了。

　　监狱管理一度真空，陈璧君得以上街闲逛？

　　1946年4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公审陈璧君，记者从后来公开的老照片上看，大门口拥挤得人山人海，不少妇女抱着孩子赶到现场，可谓倾城而出。正如《申报》报道标题：高等法院满坑满谷，争看头号女汉奸。

　　从当时的老照片看，身穿蓝色绸质旗袍，架着金丝眼镜的陈璧君，由女法警及宪兵挟护，在人丛中挤拥移步。她“左手戴玉镯，右手戴手表，身体肥胖”。

　　后来有人这样回忆她当时的表情：“她对受审似乎早有思想准备，因此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神态骄矜，微含笑容，对旁听席上的讥讽责骂声，以及挥舞着的拳头，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4月22日，陈璧君被判处无期徒刑，被送往苏州狮子口江苏第三监狱服刑。陈璧君在法庭上还叫嚷：“我有被枪毙的勇气，没有坐牢的耐心！”

　　对于在苏州城解放初曾有人在苏州的街上看到过陈璧君的说法，沈伟东和潘君明都表示，目前还无法证实。按照分析，在当时有这样一种可能：解放军胜利渡江，然后直扑江南，国民党纷纷落逃，监狱也可能处于暂时真空，而本来就享受特别待遇的陈璧君就有机会出来，“监狱的位置距离干将路、凤凰街、观前街都不是太远，那种情况下，当然她也可能出来看看，但也不敢逃跑。”

　　1949年4月7日，苏州解放，陈璧君被关在苏州市公安局的司前街看守所内。5月27日，上海解放。7月1日，陈璧君和中岛成子解押上海，关在提篮桥监狱，直至病逝。

　　潘君明说，陈璧君在狮子口监狱的三年里，健康状况大不如前，为了消愁解闷，摆脱孤独，她要求为监狱印刷厂做些文字校对工作，又练起毛笔字。一度血压偏高不降，心脏病复发，卧床不起，还要求狱方准其保释出外就医。但蒋介石未准。所以说，虽然，她不时会耍大牌，但整体上来说，陈璧君在监狱里是悲观的。这里处决了陈公博，也处决了她的妹夫褚民谊，而她的尽头，还不知道在哪里。

　　褚民谊的太极拳没有打完

　　根据史料记载，1945年9月，作为汪伪政权第四号人物，曾任伪还都筹备委员会委员长、行政院院长、外交部长、驻日大使、广东省省长等职的褚民谊，被国民党军统诱捕，后送往宁海路25号看守所关押。

　　1946年2月18日，褚民谊被解送苏州，在狱中，褚民谊写下了洋洋洒洒3万余字的《我参加和运的经过》，为自己表功。

　　不久，在褚的夫人陈舜贞的多方奔走下，蒋介石发出了对褚民谊案件从轻处理的手谕。陈舜贞是陈璧君母亲的养女，算起来褚民谊与汪精卫还有连襟之谊。

　　但蒋介石此举引来了舆论的强烈反对。在各方压力下，蒋介石不得不收回“成命”。6月24日，江苏高等法院也做出裁决，再次维持原判，不做减刑处理。

　　8月15日，最高法院公布了裁定书，否定了江苏高等法院准予褚民谊再审申请。褚民谊在狱中闻讯后，仍不甘心，22日晚连夜写了抗告，请典狱长转交最高法院院长。

　　8月23日晨，褚起床后正在洗脸，忽见几个挂着手枪的法警进来，他本能地问进来的法警：“是不是提我执刑？”法警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褚洗漱完毕，便在囚室里打起太极拳来。打着，打着，褚发现与以往不同，进来的法警没有离开的意思，且手枪的保险都已打开，便收回出拳的手：“如是行刑的话，能否转告汪夫人。”

　　法警看了看表，表情严肃地说：“褚先生有什么话要对汪夫人讲，我可以代为转告。”

　　褚民谊之死的民间版本

　　褚民谊闻言，瘫坐在床上。据说，后来同在狮子口的陈璧君听到法警的转告，急忙写了几行字，请法警速交检察官。纸条的大意是，褚民谊的抗告刚送出，当天的行刑应该暂停待命。检察官接到纸条后，马上向首席检察官请示。得到答复为：“已接上峰指令，立即执行。”

　　当褚经过陈璧君的囚室时，陈正站在铁窗前。褚民谊向她行礼：“夫人，我先去九泉之下见汪先生了，请您保重。”陈璧君转身扑倒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监刑官问褚民谊：“你有无遗言。”“没有。”褚民谊的话刚出口，又改口说：“还有几句话。我生死俱极坦然，生无所惭愧，死没有价值，希望能将遗体送医院解剖，供医学研究之用，也算是死的一点贡献吧。”

　　8月23日，苏州城已有阵阵秋意，暮蝉凄切，回响在苏州狮子口第三监狱的刑场外。褚被押到狮子口监狱草地，脑后一枪，立时毙命。

　　当时苏州另有风传，说褚民谊到行刑前还在练太极拳，按照不使犯人过分紧张的惯例，行刑警突然开枪击中其后脑。可古怪的是，褚民谊被击中后居然没有一头栽倒，而是一个白鹤亮翅（又有传是鹞子翻身），就地旋转180度面对开枪警察，把行刑者吓得大叫后退。

　　“国贼”为何不在首都受审？

　　在采访中，记者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抗战胜利后，作为国贼的汪伪汉奸们，理应在当时的首都南京受审、处决，为什么会押到苏州呢？

　　沈伟东告诉记者，抗战胜利后，1945年12月6日，国民党政府颁布了《惩治汉奸条例》，明令由各省区高等法院或其分院审理汉奸案件。条例规定，凡犯了通谋敌国十二项罪行中的一项者，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当时，江苏高等法院在苏州，所以陈璧君、褚民谊、陈公博被捕后，都是先被押解到南京，然后再乘囚车到苏州受审。

　　曾经的传奇早已同城市改造的尘灰一同埋进历史，事情真假仍旧需要我们去考证，正如苏州曾担任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的文史专家徐刚毅所说，“现在不光是保护建筑，我们还要保护建筑和它周围发生的历史事件，这一点应该是最为重要的。”

　　本版主笔、摄影 快报记者 王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