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赌局，筹码是一种亲情，两条生命。为了结束母亲受病痛的折磨，患有癔症性精神病的谭明华割开了母亲刘淑珍的手腕。而后她也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想随母亲一起走。

　　一年过去了，母亲已在天堂，女儿却在人间“炼狱”。除了各种病痛折磨，谭明华还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提起公诉。

　　现场回放

　　病母向女儿提出“想走”

　　5月6日下午，谭明华在女儿于楠（化名）的陪同下，到大连医科大学附属二院进行检查。与去年决绝的自杀相比，谭明华现在格外珍惜生命。

　　悲剧始于2008年3月18日，但谭明华在回忆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根据去年4月14日，谭明华向警方做的询问笔录，当日的情形渐渐明晰。

　　谭明华供述，当天早上，她起来喂母亲刘淑珍喝牛奶，里面还加了些鸡蛋，但刘淑珍没喝多少。刘淑珍已经瘫痪2年多。在之后给母亲翻腿时，刘淑珍疼得喊了出来：“太疼了，明华，让妈走吧。”

　　谭明华说，这样的话，她母亲以前也讲过。对于当时的心情，她这样供述：“我妈再次说这种话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我应该这样做（安乐死）。”谭明华找出寿衣给母亲穿上，“我妈笑了，说我是她的好姑娘”。随后，她又找出安眠药，给母亲服下，但“吃了多少就不清楚了”。谭明华割开了母亲左手腕，而后在地上铺了床被，让母亲躺在上面。

　　谭明华选择和妈妈相约一起走。她也开始割脉，先是两个手腕，而后是脖子。她还吃了安眠药，但“吃了多少也记不清了”。“我当时印象是我和妈妈都赶时间到天堂去看我爸爸。”谭明华这样表述。

　　而后的事情，在谭明华的记忆里中断了。当她再次有印象时，是躺在医院里。中间空白的段落应该是，谭明华喝下了一瓶洁厕灵，然后走出凌水的家门，前往星海湾附近的一处悬崖，纵身跳下。于楠说，她母亲在山上摔伤是被游客发现的。大连医科大学附属二院病志记载，谭明华当时神志不清，身体多处皮肤裂伤或挫伤，折断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谭明华的丈夫也是一位精神病患者。接近下午3点的时候，他打开家门后，看到岳母躺在地上。正组织同学填写实习鉴定表的于楠突然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惊吓、恐惧”。于楠立刻拨打了110和120。凌水派出所记录显示，他们3分钟后赶到现场时，刘淑珍已经没有了知觉。

　　在案发现场，警方发现了谭明华的遗书，大意是：妈妈常年有病，她让妈妈先走一步，自己随后……

　　邻居印象

　　她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谭明华“杀”了母亲？消息传来，亲友和邻居一阵哗然。在他们印象中，她是一个孝顺的好女儿。警方的调查情况亦是如此。一位李姓邻居证实，谭明华讲话声音挺大，但对母亲很孝顺。一位刘姓邻居说，刘淑珍煤气中毒后，谭明华还曾找她帮助抢救。

　　煤气中毒的事儿发生在2007年12月8日。当天，刘淑珍一个人在家，忘了关闭煤气，待出去洗澡的谭明华回来时，发现她口吐白沫，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发了疯似的，挨家敲门，求大家救救我妈妈。”谭明华回忆，在邻居、民警、楼下农民工等人的帮助下，将刘淑珍送往医院抢救。

　　刘淑珍一氧化碳中毒深度超过50%，当时她还患有帕金森综合征，医生委婉地表示，即使抢救过来，也有可能是植物人。为此，谭明华还和医院人员吵了一架，认为对方不全力抢救。在ICU抢救了9天后，刘淑珍转危为安，但从此瘫痪在床。

　　“如果没有妈妈的坚持，姥姥可能当时就走了。”于楠说。在她家中，留着一张在医院拍的照片，刘淑珍坐在轮椅上，神态安详，谭明华趴在母亲耳畔，开心地笑着。于楠的手机里还曾录了一段视频：病房里，谭明华一边给刘淑珍按摩，一边说话、唱歌逗她开心。刘淑珍任由“摆布”，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最后，谭明华将刘淑珍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嘴，老太太像个孩子般呵呵直乐。

　　司法鉴定

　　案发时处于精神病发作期

　　谭明华，现年42岁。警方调查资料显示，她1989年结婚，之前曾被锐器击中头部，缝合了三四针，现经常做梦，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

　　于楠介绍，她母亲精神状况一直不好，经常打骂他们父女，一烦躁、头晕就吃安眠药，还动不动说要去死。谭明华堂兄谭风平向警方证实，在1992年、1993年，因为和小姑子发生了口角，谭明华还拿刀砍了对方。

　　今年2月27日，司法鉴定机构对谭明华做出司法鉴定。他们认为：谭明华与被害人之间关系融洽，无现实利害冲突，对被害人孝顺有加、精心护理，可排除报复的可能。另外，谭明华在案发前夜睡眠差，并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与自己说话，案发时看到彩虹，特别美。

　　鉴定方由此认为，案发时谭明华正处在癔症性精神病的发病期，其认知功能受到严重的歪曲，危害行为当时的实质性辨认和控制能力已大部分丧失。

　　最新进展

　　公诉方已经递交起诉书

　　谭明华活了下来，但一直与死神抗争。

　　5月6日18时，她靠在床上，显得非常虚弱，事发前体重160斤的她现已不足100斤。无论白天黑夜，谭明华都不能躺下。这是因为喝下的洁厕灵烧坏了食道，医生被迫将其摘除，把胃向上提至胸腔。她一躺下，胃里的食物就容易咳进气管，导致窒息死亡。

　　为此，于楠要24小时守在母亲身边，谭明华一咳嗽，她就得拍母亲的后背，把进入气管的东西咳出来。由此，谭明华经常会发高烧，这是因为咳进的东西容易引发肺部感染。每天，她要服用6支氯化钾，以应对自己的低钾低钠血症。“苦、涩、辣，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对于谭明华来说，每次服用，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

　　现在，谭明华患有胆结石、肾结石、局限性腹膜炎和胰腺炎。同时，她还需要做介入手术、股骨头手术。这个三口之家现在仅靠谭明华丈夫每月不到1000元的退休金支撑，而仅谭明华的医药费，一个月就需要四五千元。现在，他们的外债已达二三十万。

　　上周，法官到谭明华的病房，告知她，公诉方认为她涉嫌故意杀人，已经递交了起诉书。

　　记者对话

　　看到母亲，我很平静

　　记者：为什么要帮助你母亲离开？

　　谭明华：我受不了妈妈哀求的眼神。

　　记者：你母亲配合吗？

　　谭明华：她很乐意，我给她穿寿衣的时候，她笑了。很久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

　　记者：为什么你也要自杀？

　　谭明华：我妈跟我说过，她离不开我。我到哪儿，她就到哪儿，所以我得去照顾她。

　　记者：可是现在老人走了，你却留下了？

　　谭明华：我的灵魂也跟我妈妈走了，现在留下的并不是真正的我，只是躯体。

　　记者：当初要自杀，而现在却想好好活着，为什么？

　　谭明华：以前我觉得作为女儿，应陪着我妈妈。但现在，我觉得亏欠女儿太多。

　　记者：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谭明华：如果安乐死是合法的，母亲就可以安详地走，我希望以此可以推动立法进程。另外，我是一个失败的案例，希望自己的以身试法，能给身处同样处境的人更多的启迪和思考。

　　记者：去看过你母亲吗？

　　谭明华：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去了，看到她，我很平静、坦然。据《半岛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