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前，母亲还正常服了药，孰料，十五分钟后，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母亲突然瘫软下去，面色陡变。任凭我拍打、输氧，千呼万唤，母亲再也没有醒来，在我的怀中安详去世。

　　按说，母亲已是91岁高龄，算是已尽天年，且卧病两年余，能这样平静地离开人世，亦是顺事，不必太过悲伤。但巨大的悲痛，却使我几近晕厥，泪如泉涌，捶胸顿足地呼喊着：“我的老娘，我的老娘啊！”

　　两年多前，母亲还很健朗，读书看报不戴眼镜，看个电视，能将剧情娓娓道来，无事喜欢将各色旧衣物改制成很实用的围裙、背心（母亲称之为“玩破布”），生性喜动，常年在各子女家走动，图个新鲜。一场突如其来的中风，将她击倒，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毕竟年事已高，留下了偏瘫、失语的后遗症，尤其痛苦的是神志不清，有时，甚至自己的子女也不大能辨认。大约是因为我长期侍奉在侧的缘故，母亲总算还认识我，只是表情刻板，眼神茫然，加之失语，很难交流，我只能从她含混不清的语言中，不断猜度她的意思。

　　母亲病后，常闹情绪，烦躁不安，不肯吃饭，拒绝服药。一次，我急得大叫：“妈妈，您不能这样闹啊！我也是60岁的人了，头发也白了啊！”母亲似乎一下子便听懂了我的话，侧过头，仔细打量着我的鬓角，原本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明亮，充满慈爱，伸出枯瘦的手，不断抚摸我已见斑白的鬓角，顺从地将药服下。我不禁狂喜：母亲还没有糊涂，还知道体恤我啊！

　　坐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母亲总是显得很平静。我看着母亲清瘦的脸庞，想起母亲往日的神采，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忍不住落泪。母亲发现了，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充满慈爱，再次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轻轻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顿时，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无尽的母爱，甚至能突破医学的界限，使我60年来，能沐浴在母爱的阳光中，我是幸福的。

　　为母亲守灵，神志恍惚。每天晚上给母亲喂饭洗漱，输氧按摩，至22点，给母亲服下救心丸，叮嘱几句，收拾母亲的餐具，已成日常生活规律。当我又习惯性地去收拾母亲的餐具时，猛然惊醒，我已永远失去了孝敬母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