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9日下午,朱约衣母子3人蹲在尚未修好的新坟前,满脸悲怆。朱约衣已丧失劳动能力多年,而坟里的人,是全家的经济支柱和精神依靠——她48岁的丈夫李龙伟,云南红河县垤玛乡司法所所长。4月10日,李龙伟带病坚持工作,于次日零时5分猝死家中。这位司法所长留给妻儿的,只有工资卡上的36.76元。
李龙伟工资卡上最后的余额是36.76元
4月10日19时许,李龙伟像往常一样,从乡政府大楼里的办公室出发,徒步向家里走去。回到家中,妻子朱约衣已经做好了饭。之后,李龙伟吃了感冒药,就去洗碗、喂猪。然后看了几份村民上访的材料,他觉得头有些晕,便放下材料,陪妻子看了会电视。
李龙伟已经高烧三天了,前一天才到乡卫生院打过点滴。“有点痛。”他皱着眉头对妻子说:“我得先去睡了。”朱约衣觉得丈夫的身体很棒,没太在意,继续看自己的电视。但很快,朱约衣察觉到丈夫的呼吸有点不对。她赶紧用丈夫的手机,给乡人大主任朱雅松打电话。朱雅松接到电话后,立即叫上乡卫生院一名医生。两人约半小时后赶到,发现李龙伟四肢冰凉,呼吸微弱。次日零时5分,医生宣布:李龙伟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完全停止。医生的结论是: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
朱约衣后来从一些村民口中听说:丈夫10日下午在村里对几处占道的猪圈进行强拆,有人很不配合。他站在烈日下给对方做了两个多小时的思想工作,累得晕倒在地。
他曾拒绝四万多元酬金
“红河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许多司法所都是‘一人所’。具体工作其实都是老李一个人在干。”
1996年,李龙伟被任命为红河县垤玛乡司法所所长,之后又兼任乡人民调解委员会主任、法律援助站站长、信访办主任等一系列职务。看上去“官衔”很多,但他手下几乎一个“兵”都没有。红河县司法局局长薛江华说:“红河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许多司法所都是‘一人所’。相应的具体工作,其实都是老李一个人在干。”
随着“官衔”增多,到了后来,李龙伟每月的工资有1800元左右,工作量也越来越大,乡里几位领导说:“老李是我们乡最忙的人。”
2008年9月7日,红河县垤玛乡牛红村村民朱呀者夫妇,相互搀扶着来到乡法律援助站哭诉说:其子朱波陆在大屯松矿工作,属正式职工,工作时不幸遇难,矿领导通知要家属去料理死者后事和商量安葬费、抚恤金等有关事项。“可我们既没文化,又不懂汉语,从未出过远门,去了不知该怎么办,请李站长帮帮忙。”身为救助站站长的李龙伟当即答应,陪同他们到矿上处理。
谈判中,矿上负责人表示,只能给家属10000元安葬费和98000元抚恤金。家属觉得无法接受。李龙伟根据自己所掌握的法律知识,代表家属依法提出补助方案,即:由矿上支付安葬费10000元,抚恤金20万元,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等15万元。“由于死者生前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其死后家属生活困难,死者之妻患有结石病,需长期治疗。我希望矿上尽可能多一些人道主义精神,在法律法规规定的标准外,多给些补偿。”因为李龙伟的坚持,9月9日,在签订协议后,矿上一次性支付了37.5万元给家属。回到乡里,朱呀者拿出一笔钱,想感谢李龙伟,被他拒绝了。
2007年和2008年,接受过李龙伟无偿法律援助的当事人,曾给李龙伟送上四万多元酬金,但都被他拒绝了。
一个人司法所年年优秀
“李龙伟为什么能做好调解工作?一是因为他有威信,二是因为他的工作技高一筹。”
作为乡司法所长和人民调解委员会主任,李龙伟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将群众之间的各种矛盾冲突化解。红河县是以哈尼族为主的少数民族人口,占到全县人口的94%,由于与红河州的石屏县、普洱的墨江县及玉溪的元江县交界,历史上曾是社会治安最混乱的地区,被称为“黑树林地区”。
2007年7月,垤玛乡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涝灾害,许多农田被毁,洪水退后,田埂界线都分不清,村民之间因为界线问题出现了矛盾。好几次,为着巴掌大的土地,双方聚集上百名亲友,持锄头、扁担等农具,大规模的械斗一触即发。为了化解矛盾,近两个月,李龙伟平均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没日没夜地走访。
垤玛乡与相邻的两个乡之间,村民的土地纠纷持续了很多年。2008年,三方的矛盾再次激化,村民在交界处摆开阵势,准备械斗。赶到现场的第一个“扑火队员”就是李龙伟,尽管村民中有不少人认识他,但大家还是不愿罢手。
李龙伟慢慢地走近本乡带头的村民,硬是软磨硬泡地抢过了此人手中的一把钢叉,经过劝说,局势终于缓和了下来。
“基层工作最难做,李龙伟为什么能做好调解工作?一是因为他有威信,二是因为他的工作技高一筹。”红河县司法局长薛江华回忆起自己的这位下属时,这样分析。
数据显示,出任乡司法所长和调解委员会主任13年来,李龙伟共化解了各类矛盾纠纷500余件,接待信访、代访、陪访300余件。其一人独自撑起来的垤玛乡司法所和调解委员会年年都被评为“全省人民调解工作优秀集体”。
当地发起爱心捐款
据红河县司法局副局长刘伟江介绍:李龙伟的行政级别本为副科级,由于副科的年限超长,已自动升为正科级,他每月工资有1800多元。“在贫困山区,这个收入并不算低,但老李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昆明上大学,一个在县里上中学,而妻子又丧失劳动能力。庄稼收成,只够一家人吃两个月。这笔工资,等同于全家人的全部经济来源。”
4月11日,李龙伟去世的消息传出后,县乡两级相关领导和上百名群众,自发赶到李龙伟家中,有不少人哭了起来。相关领导随后清理了李龙伟家中的工作文件和其留下的财物:李龙伟家里找不到一分钱现金和任何存折,他的工资卡上还剩36.76元。而家里除了一台彩电,没有任何一件像样的家具。
“这就是我们的一个基层干部,还是一个科级干部呢,竟穷到这样的程度,太没法想象了,太令人震撼了。”红河县司法局薛江华局长说。
11日午后,在昆明上大学的大儿子李皮陆接到堂哥电话,“你爸爸生病了,可能比较严重,你最好尽快回家一趟。”李皮陆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告诉堂哥,最好把爸爸送进条件好些的县医院。之后,他买票往老家赶,昆明到县城9个小时,县城再到村里又是近5个小时,天快亮时,他终于见到了已经冰冷的爸爸。
“爸爸,你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倒下呢?”拉着爸爸冰冷的手,22岁的李皮陆放声大哭。
次日,为装殓遗体,朱约衣赊回一副棺材,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把丈夫抱了进去。“你现在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夜间,万籁俱寂之时,守在棺材旁的朱约衣总是不停地念叨着。
三天之内,垤玛乡和红河县政法系统发起了两轮爱心捐助,共捐到一万三千元爱心款。由于当地气温很高,为了尽快让逝者下葬,财政部门又从抚恤金中预支了一万元交给遗孀。
“以后、以后怎么办?我四肢无力,就像个废人一样?”45岁的朱约衣没有什么文化,加上面瘫,无论在语言上还是在表情上,都很难完整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只知道不停地念叨:“我应该怎么办?我们母子三人应该怎么办?”
据《生活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