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T8版:南京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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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记者眼中的大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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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4 月 23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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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记者眼中的大溃败
  60年前的那个春天,南京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当长江对岸的炮声愈来愈近,驻守南京的国民党许多官兵的心态在悄然变化。对抗,充当国民党的炮灰?南逃,从此命运颠沛流离?

  一场国民党官兵眼中的“灾难”即将到来,有人选择了逃亡,有人选择了坚持。快报记者采访了多名见证者,重新展现那段风云突变的历史。快报记者 张荣 言科

  人心惶惶

  1949年,蔡美娴是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的一名播音员,那年,她30岁。

  在她的记忆中,60年前南京的那个春天,天气阴冷无比。和天气一样冷肃的,还有她工作的“中央广播电台”。

  “人心惶惶,到处谈疏散,”蔡美娴说,那年新年才过,国民党的“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便下发表格,要“中央广播电台”的工作人员填写“疏散志愿”:遣散、调往内地电台、去台湾,或者留在南京。

  说是这么说,台湾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大部分工作人员选择的是前两项。蔡美娴的弟弟蔡骧和她一起在电台工作,虽然他有资格去往台湾,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南京。

  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蔡骧是受了蔡美娴的影响。“我接触过解放军,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真正为百姓的好军队,弟弟在我的影响下也决定留下来,”虽然已90岁高龄,蔡美娴的声音依然甜美,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她的同事们则各有各的打算,就在那年2月,“中央广播电台”的一个叫吴中林的播音员随“国防部”的包船首先离开,但就在半个月后传来消息,该船因超载在川江遇难,全船无一生还。

  但这个噩耗也没有阻止在那个乱世里逃亡者的“勇气”。2月底,“中央广播电台”的很多工作人员包船去了台湾,留下的,只有6个播音员。这6个播音员每天播音6小时,平均每人每天只值1小时的班。

  “其余的时间我们都在等,希望国共和谈能够成功。”

  南京,国民政府当时的首都。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等待着,虽然各怀心思,却成了这段重要历史的见证者。

  倒戈频发

  1949年,林晓伟(化名)老人任《时事晚报》的记者。这位新闻老前辈接受了快报记者的采访,但提出了要求匿名的要求。

  “没有人希望上战场,如果和谈能够成功,战争就可避免,很多士兵就可以活着回家了。‘活着回家’是我在采访下层官兵过程中听到的最多的话。”林老回忆。

  “3月中旬,我同首都警卫师的一些士兵接触过,那是在街头的一次偶遇,我并没有公开自己记者的身份,”林老说,在那个时期,国统区对报纸的管理特别严格,对记者采访军事内容更是讳忌之极。

  他回忆,首都警卫师官兵们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话题自然转到了时局上。他们谈起了长江北岸已经“压境”的解放军大军,所有人都关心一个问题:战争会不会打响?

  “一个士兵说,让打就打呗。另外一个姓廖的士兵我现在都记得,他的原话是,‘听说正在谈判,我还是想谈成最好,谈不成,真要渡江打南京的话,我们肯定要上,我可能会死,我都没怎么打过仗,我肯定会死的。’他又说,‘我想活着回家。我家里还有个小妹妹’。他的话让一群国民党士兵静了下来,有人眼睛都红了,另外一个士兵插话说,‘我也想活着回去,家里还有老人呢’。”

  这次偶遇以尴尬的沉默结束,士兵们转身离去,背影挺拔。林老不胜唏嘘:“警卫师的小伙子个个都长得好看哦,平时主要负责国民党要人的警卫,看上去很严肃,让人不可靠近,可私底下和他们一说话,就知道他们有血有肉,更有感情。”

  国民党的首都警卫师内部当时正酝酿着一次变革,就在林老与士兵街头偶遇几天后,一个消息传来:首都警卫师近三个团起义了。

  淮海战役国民党全线败退之后,隶属于卫戍司令部的江宁要塞第二炮台副大台长、守备总队副大队长李祥麟发现手下的士兵情绪波动很大,他们中间甚至流传出“此路走不通,请找毛泽东”这样一句话。

  4月中旬,和平谈判破裂,士兵们私底下认为国民党的失败是笃定的,他们情绪消沉低落。

  这时,预示着国民党灭亡的说法铺天盖地。“有人说,亲眼看到了一毛钱的法币上,花纹巧妙地组成了‘中正下台’四个字;同时,我也听到了士兵们在议论镇江金山寺大雄宝殿失火。据说,此大雄宝殿每到改朝换代时必定有火灾;还有,镇江焦山江面出现成千的乌龟,有人说这暗喻着蒋介石要跑到台湾……”李祥麟回忆。

  4月23日,当李祥麟把起义的想法告诉自己的官兵时,无人有异议。

  仓皇出逃

  “早在解放大军压境时,国民党就做好了南撤的准备。当大势已去时,混乱、狼狈甚至是死亡充斥了整个逃窜的过程。”南京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主任葛洪国为本报记者介绍了国民党逃窜情况:

  4月19日,国民党南京卫戍总部司令张耀明发出通知:一、各单位立刻清理公文档案和各自行李,不得私自外出,随时听候通知;二、明日集中所有文档;三、各部门必须留下一人守家,其余全部准备撤退。

  20日,解放军开始渡江,南京卫戍总部各处人员惶恐万状,有的先将眷属送走,有的借故离职先逃,留在办公室的个个心存疑惧,坐立不安,南京城陷入一片混乱中。

  21日,国防部在南京人员开始乘飞机逃往上海。然而,荻港突破,江阴登陆,掐断了去上海的水路,镇江攻占,两路钳击南京,南京将处于被包围的态势。

  22日上午,京沪铁路中断的消息又传来,只剩下一条随时可能截断的京杭公路了。外逃的人群再向京杭汽车站涌来,由此也就更加增加了国民党溃军撤退的困难。溃军与难民搅在一起,愈显得战局混乱不堪。

  22日下午,南京卫戍总部各办公室乱成一团,纷纷清理准备带走的重要文件,焚毁不便带走的文件,并加紧准备交通工具。

  22日夜,李宗仁下令总撤退后,还未待天亮,各部车辆便夺路逃命,按行军计划本以吴兴为集合点,可是有的直奔杭州,有的由杭州转道上海。

  总司令张耀明甩开司令部先逃杭州,副总司令覃异之坐飞机逃走。按撤退计划,有装甲部队作前导,空中有飞机侦察,后面有部队掩护,但开始出发时,情况就极混乱。

  政工处有一辆准备最后走的交通车停在总部门口时,被勤务人员和最后赶到的眷属所包围,因抢车而互相殴打。

  出了中山门,道路被各机关部队的车辆堵塞得水泄不通,汽车不得不放慢到最低速度,从缝隙中挤出一条路来。沿途翻了不少车辆,尸体弃置道旁。有一伙人,从南京到吴兴,途中因车子被毁,就换了3 次车。

  到了吴兴,城内已挤满军队,家家闭户,人心惶惶,该部还自欺欺人地出安民布告,令勿自相干扰。汽车站附近的情况更乱,忽传“解放军到了”,顿时大乱,有的仓皇开车,有的抛弃行李只身而逃,因此箱笼行李狼藉遍野。

  该部就在这种惊魂不定中逃到杭州。入夜枪声四起,据说是首都警察厅和警察部队到处抢劫汽油。此时该部从南京出来的人员大部溃散,所剩寥寥。

  4月22日,“中央广播电台”6名坚持了两个多月的留守人员将“应变费”分了,每人领到了7块银元。“这个时候我已搬到播音室住了,宿舍不敢回,这天晚上,我好像隐约听到炮声。中山路上一直在过军车,那是国民党在大撤退。”蔡美娴说。

  “毫无疑问,很多人选择了跟随国民党南逃。22日,我就在明故宫机场看到他们跑的狼狈相。”《时事晚报》记者林晓伟回忆说。

  去明故宫机场,林晓伟实际上是去工作的,他听说“代总统”李宗仁派往北平的和平代表团成员乘坐的飞机将回到南京,就决定去碰一下运气,看能不能采访到人。

  到了明故宫机场,林晓伟被眼前的乱象惊呆了:忙碌而混乱,飞机起起落落,人员混杂,很多人在大呼小叫,警卫人员看上去也没平时精神,一副茫然的样子。没有任何证件的林晓伟顺利地混了进去。

  林晓伟发现谁也顾不上看他,几乎所有人一见飞机在跑道上出现,都捧着家什迎着飞机拼命地跑。“有的被气流掀翻在地,爬起来继续追跑。”

  林晓伟跟在人群后面,他的眼睛盯着舱门,寻找自己的采访对象,“可惜都是空的,很快飞机又上满了人塞满了各色物品起飞了。”

  “后来我才知道,到北平的和平代表团成员都没回来,除了一个叫黄绍竑的由广州到了香港,其他的都留在北平,与国民党分道扬镳了。”

  此时的时间,定格于1949年4月22日夜,历史将记住这个晚上,以及即将到来的第二天。

  改天换日

  4月23日,“中央广播电台”的播音照常,只恐怕是无人再听,播音室里人们都在问:昨夜是否听见炮声?

  中午,下关方向隐约传来了枪炮声音,南京的大街小巷比起前一天更不见人影,所有屋子的门都关上了。

  林晓伟从所住旅馆三楼往下看,却在冷清的街道上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国民党的士兵正举着长枪向北边瞄准,这让他吓了一跳,以为解放军已经进城了。但这个士兵很快扔下了枪,跑到一个旮旯里,过了一会儿,竟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走进了他所在的旅馆。

  林晓伟立即下楼,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他看到了这个20岁出头的便衣士兵。士兵的表情很镇定,林晓伟和他打了个招呼,士兵看了他半天,问:“你也和我一样?”为了套出他的话,林晓伟点点头。

  “狗日的国民党,自己跑了,让我们留下来挡枪子儿。我才没那么傻呢。我们一个月的工钱买不到几块烧饼,他们竟然还雇个大船专门运张裕的干红和白兰地到台湾去,听说还带走了许多交际花。”年轻士兵忿忿不平。

  就在国民党各路人马疯狂南撤时,蒋介石亲自下令起爆原先置放的炸药。这些炸药是由毛人凤亲自指挥,安放在诸如铁路、机场、桥梁、码头等重要地点。

  23日中午,浦口及下关等码头爆炸声大起,浓烟蔽空。两艘拖不走的木船也被强令炸沉在江北岸,江面上的交通全部断绝。

  车站内站台上,装甲车里的炸药首先被引爆,随即引爆了特务们早在车站内秘密埋设的大量烈性炸药,当时号称“国门”的豪华型南京车站瞬间墙倒楼塌。8台火车头和附近存放有一批昂贵设备的仓库,随之也被炸毁。

  接着,爆炸声从飞机场传来,汽车站等地也相继传来爆炸声。顿时,这几处的火光冲天,其他地方也有多处发生爆炸和起火。

  混乱而紧张的让人窒息的4月23日,就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慢慢来到了晚上。这晚“中央广播电台”的“联播新闻”已经文不对题——新报纸买不到,播音员们都只能用旧的报纸新闻播音。

  而更晚一些时候,中山东路上国民党开过的军车震得大地在颤动。

  林晓伟这晚躺在下关的小旅馆里惶惶不安,由于一直生活工作在国统区,他担心:自己所在的报纸是孔祥熙以前办的,解放军进城后会不会也要清算自己呢?

  受这个问题困扰,林晓伟根本没有心思给在上海的报社写稿。一夜无眠,他一直等到了24日凌晨四点,才匆忙写就新闻稿:解放军已进入南京城。早上五点,他赶到邮局时,却发现通讯早已中断。他也没敢在邮局耽搁,匆匆离去。

  几个小时后,蔡美娴的弟弟蔡骧和在北京的新华广播电台顺利通话,中午12点,拿着弟弟递过来的新闻稿,蔡美娴将南京解放的新闻在国内首家播发。

  本组历史照片选自《总统府文物史料陈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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