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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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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4 月 19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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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丁方
我的艺术是一种悲剧艺术
  “胡润是什么”

  丁方的画室位于喧闹繁华的长江路,南京文化艺术中心的顶楼,空间很大,足有两个半层高,在寸土寸金的新街口这样的画室有些奢侈。丁方任教于南京大学艺术研究院,整个研究院的教学楼不过这么大。相对于栖居在幕府山的南京画家群落,隐于市的丁方显得卓尔不群。虽然室外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丁方却对城市题材没有兴趣,笔下的“城市”是一个个孤独的城堡,那些城堡明显已经荒废很久,神秘,荒凉,色调很暗,代表一段很遥远的历史。

  丁方是今年唯一进入胡润艺术榜的江苏画家,以1829万的市场成交额排在榜单第41位。当问及他如何看待榜单时,他连说“不知道”,甚至问记者“胡润是什么?”而记者也不得不耐心解释一番:胡润不是什么,而是一个英国人,擅长统计,给富人、明星和艺术家们的身家排座次,而胡润艺术榜可以看作是艺术市场的风向标。丁方摇摇头说:“我就是埋头创作,不关心这些事情。”对于自己作品的拍卖情况,丁方也大概知道一些,因为自己有一个经济团队在帮着运作,一幅早期作品《大地之歌》拍到过500万的天价。

  虽然不缺钱,画室也足够大,在这里却没看到高档音响、咖啡机、雪茄、香烟、红酒等诸如此类能够与“奢侈、享受、品位”这些字眼挂上边的东西,而这一切似乎是一个当代艺术家不可或缺的行头。甚至作画工具也是简陋的,油彩盛放在一只月饼盒里。

  佛祖最初的样子

  画架上是一幅快要完成的佛像。画架后面的墙上、地上杂乱铺放着大量粗犷的西部风景画,以此为背景,画架上的佛闪耀着独特的柔美光辉。说是佛像,却不是我们常见的双耳垂肩、下腭丰满的佛,而是具有欧罗巴人种的高鼻和上品的口形。但面部微有的笑意是我们熟悉的佛陀特有的冥想表情。从塔克西拉佛像,阿富汗的巴米扬大佛,云冈的昙曜五窟大佛、奉先寺卢舍那大佛,斯里兰卡的波隆纳鲁沃大佛、迪克挝尔大佛,到泰国的那东大佛、苏梅岛金色大佛,香港大屿山的天坛大佛,日本的镰仓大佛……丁方一一看过去,觉得年代越是久远,造型越是好看,而佛像诞生初始阶段的犍陀罗佛像,真实反映了乔达摩·悉达多转变为释迦牟尼佛陀的心路历程,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初佛”。

  “第一个佛像是希腊人做的,并不是诞生了佛教的印度人做的,有着西洋人的面孔并不奇怪。第一个佛像产生的时候,佛已经圆寂了500年。尽管印度有很多人信佛,但并没有造出佛像来。你们现在常见的佛跟原初佛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中国人很少知道这点。我这个佛像遵循了第一尊佛像创作的原则。”丁方的佛不是随便画的,背后有着很多的学术支撑,这幅佛像就是以犍陀罗佛像为原型,画的是佛祖最初的样子,以佛的德行来推测出佛的形象,其造型依据的是古希腊美学原则“心身至善”。

  一直以来,丁方以其铸造灵魂的精神性艺术和不屈不挠的强劲画风引人关注。那么,从广袤高原到悲悯佛祖,从粗犷到柔美,是否意味着丁方的重大转型呢?“不是转变,两者是相辅相成的。我画的风景,主要是中国西北的风景,其主要特征是严酷、雄伟、深厚,同时也是挺荒芜的,总而言之,就是不太适合人的诗意的栖居。但事物总是两方面的,对艺术家来说,这却是个好地方。它能够激发人的沉睡的情感。为什么要画圣像?圣像是对生命的启示,是以一种慈悲的柔美来抚慰生存的苦痛与皱褶。最严酷的地方恰恰需要最悲悯的形象关照。这就是信仰的发生学。从这个意义上说,画黄土与画佛像其实是相辅相成的,是我的精神艺术的两个层面。”

  画佛的丁方,在苦行路上真的找到了灵魂的栖息之所了吗?

  他们那一代

  丁方自幼便酷爱画画,但是没有美术教材,只好照着连环画上面的人物画,那时的连环画

  很多都是照样板戏画的,男主角都是浓眉大眼、一脸正气,所以一出手画出来的人物也是脸谱化的形象,连眉毛都一定会是竖着的。那时崇拜的都是画军队题材的一些画家,丁方看到“毛主席去安源”那种画之后觉得简直是太棒了,捧着印有这幅画的邮票临摹了好久。

  在参加高考之前,丁方占了一个小便宜。当时有一个七二一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才的道路。”根据这一指示,大学又有人上课了,这种大学叫“721大学”。原先工作的单位把他当作设计系统的技术骨干送到“721大学”培训,丁方系统地接受了一年的美术教育。

  正好第二年就是高考了,丁方想继续上大学,但是单位极力反对。当年有个工作单位是很困难的,丁方参加高考也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就这样,丁方成了恢复高考后南京艺术学院的第一批学子。大学生活来之不易,第一批冒着风险考上大学的学生都非常用功,七八个人住一间宿舍,大家都打着电筒在被窝里读书,因为传到你手里的资料可能第二天一早就得还给别人。这种文化紧缺的状态也使得当时每看一本书记忆都非常深刻。

  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家肖全在1996年出版过一本大型摄影集《我们这一代》,这本画册对上世纪50-60年代出生的知名文化艺术界人士进行了影像建档,有张艺谋、陈凯歌、姜文、谭盾、北岛、王安忆、史铁生、陈村、崔健等人,其中也包括丁方,很好地见证了“他们这一代人”的痛苦与欢乐,彷徨与坚持。

  一个人的西游记

  1980年春,学校组织学生去苏州一带写生,丁方没有去苏州,而是独自去了西北的黄土高原,因为丁方感到苏州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他听了那么多主题厚重的音乐,又读了许多关于中国古代历史的图书,所引发的思考与情感没法在苏州找到对应。而南京这个地方,虽然有六朝的砖瓦、明代的城墙、民国的梧桐,但它毕竟是一个城市,跟丁方的志趣有着隔阂,他只能去北方找,于是丁方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陕西武功。

  踏上黄土高原之后,那片久违的风景以一种崭新的面目在他面前重新开启,丁方非常震动。在这片生活了20多年的土地上,他第一次真正看见地平线,它就像是人生的灭点——灭点是美术的术语,即地平线在视野中的消失处;第一次观察太阳是怎么升起落下,阳光洒在大地上的那种映照着生命体的感觉;第一次发现那些劳作的男子的脊背与远处的山体竟有着令人惊异的同构关系。

  高原上清爽的空气、粗砺的石头、干燥的黄土,把丁方内心深处潜伏的东西唤醒了,从1981年开始系统跑那边。1984年,丁方重走丝绸之路,取道兰州、武威、张掖、酒泉、嘉峪关、安西、敦煌、当金山口、柴达木盆地、格尔木,进入青藏高原腹地和昆仑山脉一带体验和写生。1986年丁方赴黄土高原,沿黄河岸步行三百公里。根据对这片土地的体验,丁方创作出一批对当时中国美术界产生重要影响的素描和油画作品,如《城》系列、《呼唤与诞生》系列。此时的丁方倾心于创造一种具有精神内涵的艺术,他体认到中国西部的厚土中沉伏着一种“原始的生命伟力”,他试图从绘画中表现之并为这一“伟力的复活”寻找契机。陈丹青在看了丁方的画后说:“丁方的作品正是我努力追求的,丁方轻易达到了。”

  别人画黄土高原,都是去了一两次,画十来天,而丁方在西行的路上一去就是十几年。近几年,丁方一直没有放弃高原上的追寻,视野也在扩大。以帕米尔高原为中心的广大中亚地区被亚历山大称为“世界的尽头”,往东是昆仑山脉、塔里木盆地;向西延伸到中亚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伊朗高原;向南是阿富汗、巴基斯坦,这片洪荒艰土上遍布着丁方的足迹。“我追寻这条路,既有学术意义,也有当代意义。人类只有在困厄中,才能激发出应对的能力来检验你生命的强度,才能完成价值的超越。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类才能产生崇高的情感。现时代社会中人都非常感官化、大众化、物质化了。你不觉得当代人像没了精神一样吗?什么底限都没有了。”

  对话

  “我不属于当代艺术”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的作品中表现最多的是农村题材,难道我们面前的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你没有看到吗?

  丁方:我的艺术是一种悲剧艺术,视觉悲剧艺术在形式感方面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悲剧性的质地和肌理。谈到对城市的表现,我提出一个问题:如果城市的繁荣一定要以价值观的涣散和普遍道德的沦丧为代价,那么对于我们来说究竟是繁荣还是荒芜呢?我想大家自有判断。

  星期柒新闻周刊:您现在跟画廊签约了吗?

  丁方:没有,不能跟画廊签约,跟画廊签约就完了,那就完全走入另外一条道路。我目前的状态是:有些藏家喜欢我的画,有些朋友帮我进行推广,他们认为我这个东西是有价值的。画廊是最要命的,它要让你挣钱,挣钱就要追时尚,追时尚那你就完了。跟画廊签约是很苦的。苦在哪儿呢?那就是你画什么东西、画多大都是规定好的。我的创作就很自由、很快乐,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为什么有的画家多少年不变?有原因的啊。他想变,但一变人家就不认了,他已经被那个循环体制约束住了。但外行人不了解这个,外行人只看他的画又卖多少钱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在重复。

  星期柒新闻周刊:很多当代艺术家的创作是很轻松的,照着照片就能画,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条如此艰辛的创作道路呢?

  丁方:这是各人的价值观和历史观所决定的,我走的这条路根本不是当代艺术的路。

  星期柒新闻周刊:但您是一位当代艺术家,别人把您归入当代艺术家的范畴。

  丁方:对当代艺术的理解有广义的和狭义的。你是当代人,创作的当然是当代艺术,我讲的当代艺术是一种狭义的理解,有它的某种样式、特征。我的艺术属于一种企图超越肤浅的当代艺术的艺术——中国的精神性艺术,它重新把人的精神提升到第一高度。我的创作资源,无论是体验的资源还是阅读的资源都跟搞当代艺术的人完全不一样。

  星期柒新闻周刊:现在好多批量生产的其年龄还不够资格进幼儿园的艺术品,成交价都是天文数字。我就不相信,梵高的时代个个都是白痴,而今天,所有人都是识货的行家能手。从这个层面讲,你认为这会加速当代艺术的速朽吗?

  丁方:这牵涉到一个重大问题——即对当代艺术的总体价值的判断。我对当代艺术的总体价值趋向是持否定态度的,当代艺术的要害在于:它根本就没有价值观,因为它的最大特点就是颠覆一切价值。如果人类一些既定的传统价值可以随意颠覆,艺术确实可以取消,因为做人的根本一旦动摇,附在上面的艺术真的是无关紧要了。

  □快报记者 陈曦/文

  快报记者 路军/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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