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oding Disposition

　　“送我一台相机吧。”他笑着对她说。于是圣诞节那天，他推开家门，就看到了摆在门口的数码相机。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向她要东西，他刚失业，有大把的时间，就是没钱。他一向就是这样，对工作没有什么确定的目标，生活里却总明白自己要什么。那天他趴在她平滑的背上，一边动作，一边望着她后颈冒出的汗珠，然后就兴奋地提出了这个要求。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把她身体的模样留下来，仿佛回到了热爱收集弹珠的童年，怀着极其强烈的藏私心理，想一点一点拥有她这些秘密的时刻。

　　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摄影技术，光圈、快门、景深、构图这些对他来说过于拘谨，他只习惯按照自己的观察方式拍照，这种无忧无虑的做法居然也让他的照片看上去有种特别的味道。当然，模特永远只有她一个。他像个跟屁虫一样，围着她，看着她，不停地拍她。她也总是深情地望着镜头，默默地满足他各种奇怪的要求。比如：大冬天的只穿内衣站在楼梯口；或者两条腿各套一只颜色不同的丝袜，整个人下半部看起来像拼接而成的两块；还有一次她在洗脚，他突然想拍，但嫌她脚太白，于是不由分说往里加了很多热水，结果她的脚被烫得通红，他也如愿以偿拍到了红脚白腿的诡异画面。当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她的一顿臭骂，以及连续3个月任劳任怨的家务生活。

　　但他继续坚持自己的拍摄之路，痴迷和专注让他留下的画面零碎而惊艳，其中有她在马桶上露出的半个臀部，她涂成奇怪的绿色的手指，她在他腿上留下的抓痕，她午睡时流下的口水，她不小心沾在唇边的饭粒，她把香蕉整根塞进嘴里，她用舌头穿过他吐的烟圈……自从有了摄影强迫症以后，他甚至常常会在做爱的某个时刻突然停下来，抓起相机……可能这也算是为艺术献身呀，她委屈又庄严地说服了自己。

　　两年之后，他的摄影展开幕了。看过的人都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他也陪她走在几千张照片中间。她静静仰头看着，墙上都是她的脸。

    树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