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遥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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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两代枭雄逐鹿天下,一世情歌万世唏嘘。七千白袍令千军万马望风而逃,叫千年后一代伟人毛泽东“心而往之”。佛、儒、道三教融合,创中华民族之魂!《猎天下》讲述了那个英雄遍地走,豪杰比狗多的南北朝时代,杨忠、杨坚、高欢、侯景、宇文泰、独孤信、李虎等一世枭雄浴血奋战,终结三百年大分裂、大黑暗乱世的英雄史诗。七千契胡铁骑破百万叛军,七千白袍将士攻三十二城,经四十七战不败等恢宏的战场景象在书中一一体现,更有儿女之情令人荡气回肠!
左人城下
一座高大山峰孤零零地伫立在平原尽头,悬崖峭壁正中孤悬一座黑黝黝的坞壁,城墙横亘在半山之间。坞壁城墙上并肩站立两人,一个穿着褐色皮衣、身材极高的少年眺望远处,向父亲大喊:“爹爹,那里有两个骑兵,后面还有一辆牛车。”
少年的爹爹名叫杨祯,本是北魏六镇之一武川镇的建远将军。六镇叛乱被平灭后,军民被流放河北就食,大多数胡人追随葛荣四处劫掠,杨祯率领汉人百姓,避开四处横行的乱军,在定州附近发现这座左人城,它三面峭壁,山顶可以耕种,重新修筑城墙,开垦田地自保,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杨祯望着远处疾奔的骑兵:“杨忠,这两人急鞭快马,肯定有事发生。”
杨忠伸长脖子,望见扬起的尘埃:“爹爹,你看,他们后面还有追兵。”
左人城外兵荒马乱,杨祯不欲多事,向城墙下走去:“杨忠,我们走吧。”
杨忠手指逐渐接近的牛车:“爹爹,牛车上的女子带着两个小孩,看起来像汉人。”
杨祯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远方的牛车,再看看后面越来越近的追兵:“那女子汉人发型,却穿着小袄窄袖的胡服,让人难以猜测来历。后面追兵的盔甲和兵器各不相同,肯定不是朝廷兵马,应该是葛荣手下的六镇流民。”
杨忠不肯离开:“我们不开门收留,他们就跑不掉了。”
杨祯停住脚步劝说儿子:“葛荣骑兵追击这几个人,他们一定非常重要,如果我们开门接纳,便会给左人城百姓带来祸端。”
杨忠趁牛车还在几百步以外,抓紧时间向父亲打听:“葛荣是什么人?”
杨祯目光眯成一条细线凝望着远处的易水:“他是六镇胡人乱军首领。”
父亲难得有如此耐心,杨忠连珠炮般不停地发问:“胡人为什么要侵入中原,烧杀抢掠,胡作非为?”
追兵在落日下,扬鞭猛抽,纵马狂追,杨祯的声音在初冬的空气中更显苍凉:“晋武帝司马炎平灭东吴,三国归晋。晋室在八王之乱中自相残杀,精兵良将毁于一旦,便纷纷勾结异族入侵中原,被汉朝击败内迁的胡人趁机而起,天下大乱。汉人遭遇亘古未有的劫难,中原成为胡人牧马之所。一部分汉人跟随晋室向南迁移,另一部分逃入山林,自求生路,中原成为五胡十六国的征战沙场。拓跋鲜卑在道武帝拓跋珪率领下崛起,太武帝拓跋焘时国势强盛,经过十多年征战,消灭夏、北燕和北凉,定都平城,统一北方,修筑六镇抵御草原游牧的柔然入侵。孝文帝推行汉化,汉人日子好过一些,六镇叛乱突然打破平静,胡骑像蚂蟥一样扫过河北,汉人又要遭受劫难了。”
北魏为防御草原游牧民族入侵,沿长城自西向东修筑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和怀荒六镇,拱卫平城。杨忠自幼生长在六镇之一的武川镇,十分熟悉那边的情形:“六镇是国家屏障,怎么会突然叛乱?”
儿子即将十八岁,应该知道世事了,杨祯详细介绍:“北魏孝文帝倾慕中原文化,下令穿着汉装,禁止在朝中讲胡话,改胡姓为汉姓,鼓励胡汉通婚,自娶汉女为妃,以示提倡。他不顾王公大臣反对,完成从平城迁都洛阳大业。驻守六镇拱卫平城的胡人却没有迁走,极端不满孝文帝汉化举措。两年前,柔然南侵,怀荒镇兵请求开仓放粮,吃饱肚子打仗,镇将不允,兵民忍无可忍,杀镇将造反。沃野镇匈奴人破六韩拔陵随后聚众起兵,声势浩大,席卷边城。关陇地区的胡人在匈奴人万俟丑奴统帅下举兵响应,一度攻占潼关,逼近京城洛阳。朝廷借助柔然铁骑,平灭破六韩拔陵,将六镇军民流放于河北就食,葛荣便成为他们的首领。胡人只会放牧不懂农耕,在河北无衣无食。今年青黄不接,汉人没有多余粮食接济六镇胡人,他们便不断攻城拔寨,劫掠当地汉人村寨。今年八月,柔玄镇吐火洛周聚集胡人起兵,建号真王,正在攻打燕州和博陵郡,葛荣在定州摩拳擦掌,四处攻掠,就要举旗反叛。河北汉人跟随幽州平北府主簿邢杲逃离故乡,流亡于山东青州。遥想当年大汉金戈铁马平灭匈奴,让他们内迁中原,不打不杀不虐待,授予田地,教会农耕,最终却是开门揖盗,作茧自缚。”
杨祯说到这里,想到左人城不可测的命运,望着城墙外的胡骑长叹一声:“我们从武川镇逃避战乱到这里,本想过上春耕夏收的平静生活,葛荣率领的六镇叛军聚集定州,数量越来越多,我们再也没有安静日子过了。”
杨祯停顿一下,悲伤的语气如同迎面而来的北风:“六镇兵起,天下大乱,中原再也没有汉人的立足之地了。”
杨忠的右手突然拉住父亲胳膊:“爹爹,糟糕,河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战马可以趟河而过,那辆牛车能过去吗?”
去留之间
左人城外是一片覆盖着浓密森林的平原,两匹矫健战马贴着森林高速奔驰,马蹄击打水洼中的岩石,发出清脆的声响。战马上装扮不同的骑士斜挎弯弓,背插乌黑长槊,槊杆上血红色的缨子迎风飘舞,牛车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妇人抱着一双儿女在车上颠簸。
战马上高鼻深目的胡族骑兵,头戴尖顶浑脱帽,上身为胡人常见的褐褶,下身穿着胡绔,脚下穿着褐黄色的羊皮长靴,左手挎盾右手持刀。他纵马追上前面埋头奔驰的骑士,逆风大喊:“贺六浑,跟我回去吧,我们都要去秀容投奔尔朱大将军,你为什么偏偏偷偷带着老婆孩子去汉人的地方?”
骑在雪白战马上身披黑色鱼鳞甲的骑士猛然收拢缰绳,战马咆哮,扬起前蹄,惊动山谷飞鸟:“侯景,我是汉人高欢,不是胡人贺六浑,当然要去汉人的地方。”
侯景勒住缰绳,一胡一汉,一黑一白并骑而立,等候后面慢吞吞的牛车:“大哥,我们从小在怀朔镇一起长大,都是好兄弟,没人把你当做一钱不值的汉人。”
我是汉人还是胡人?不,我是汉人,我祖父高谧官至北魏侍御史,只是因为得罪朝廷权贵才被迁居北部边境胡人聚居的怀朔镇,我的身上流着汉人高贵的血脉。侯景不知道高欢所想,手指娄昭君继续劝说:“北地马王娄内干都把女儿嫁给了你,没人把你当成汉人。”
颠簸的牛车击踏柔软的草地,穿着窄袖胡袄的娄昭君全力搂住儿女,她父亲娄内干是北地马王,怀朔镇富家子弟都想娶聪慧美丽的娄昭君为妻,向娄家送聘礼的人踏破门槛,她却对这些纨绔子弟不屑一顾。有一天,娄昭君从平城回到怀朔镇,看见在城头执勤的高欢,他相貌奇伟,衣裳褴褛,却面带忠厚,产生爱慕之心,派侍女向高欢转达爱慕之情,私下将金银财物赠与高欢,让他当做聘礼去父母家求婚。父母迫于女儿的压力,答应这桩婚事,娄内干挑选出一匹名叫踏燕的战马送给高欢,他才能参加怀朔镇军担任函使,往返怀朔镇与北魏都城洛阳间,往返投递信函。
侯景的话打动了高欢,我幼年丧母,寄居在姐夫鲜卑人尉迟景家中,沾染当地习俗,与胡人无异。昭君是胡人,我的儿子也是胡人,难道我是胡人?高欢摇摇头,想摆脱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向南边辨别方向:“六镇叛乱后,我们被朝廷流放到河北,先跟随吐火洛周,又投奔葛荣。我今年三十岁,至今一无所成,还不如带着老婆孩子,渡过黄河,去汉人地区男耕女织,好过那成天打打杀杀的日子。”
侯景伸手拉住高欢战马缰绳:“那也不需要去汉人地方耕地,还不如带着昭君回到敕勒川,在草原上牧马放羊。”
汉人男耕女织,胡人逐草而牧,我应该选择哪种命运?高欢还是没有答案,只好举起马鞭指向身后的追兵:“我只想独自偷生,葛荣却不放过我,一直追踪到这里。前面却有易水挡住我的去路。”
高欢一收缰绳,战马前蹄腾空停在河边,扬起的泥土砸入湍急的水中。牛车随后在河边立住,车驾左右剧烈晃荡,车内的男孩顺着车板滚落地面。娄昭君右手抱着女儿,无法下车,左手伸向儿子,尖声向高欢呼喊:“贺六浑,快救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