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3000多万欧元天价拍下两件圆明园兽首的神秘买家前天浮出水面，这就是“拍到了兽首，但不付钱”的厦门商人蔡铭超。消息甫出，即在网上网下掀起轩然大波，立场鲜明的网友们立即开始“站队工作”，站队完毕，双方都以爱国的名义向对方投出“匕首”，有一种把一场网下拍卖演化成一出网上“愤青运动”的态势。昨天，快报记者分别采访了《中国可以说不》的作者“老愤青”张小波、著名学者王琳、著名收藏家杨休，以及远在巴黎的法国华人律师任晓红，请他们分析兽首拍卖本身，以及它带来的诸如爱国、民族主义、愤青、精英等林林总总的“延伸话题”。蔡铭超的“不付钱”据说已经雷倒了一大批法国人，但是在中国，人们却为了这位“雷人”针锋相对。
我没法判断蔡的行为是否出于爱国
王琳 海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时事评论员
兽首拍卖在前天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来自厦门的蔡铭超声称自己拍得了两件兽首，但不准备付钱。这使得此前一直关注此事进程的海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王琳，感到很费解。“我没法判断蔡的行为是否出于爱国，但是此举的后果是使中国失去了诚信。”王琳分析蔡铭超的作为存在几种可能性，一种是他真的想拍，但是2月26日国家文物局对佳士得下了禁令后，前一天拍下兽首的他骑虎难下，就声称不付款是出于爱国的原因，因为他拍下来也没有用，因为东西没法运回国；如果他在26日前把想法说出来，我们就可以认为他是爱国的。而他是在26日以后说出来的，那他的行为就非常可疑。“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个人事先是否知道国家文物局会发出禁令。”
王琳表示，蔡铭超有可能是事后诸葛亮，而之前，他拍下来的目的有可能是据为己有，也有可能送给国家。
“每一位中国人在那个时刻都会站出来的。”蔡铭超前天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王琳对蔡的行为表示不解：“如果拍下来，不付钱，流拍，或者说仅仅是为了捉弄法国人，我认为是很无聊的。流拍以后对中国有什么好处呢？兽首还是留在国外，还是没有回归，中国人还丢了面子，失去了诚信。而且这是中国人的损失，不是他一个人的损失。”
王琳认为，通过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来戏弄法国，非常不合适，而且别忘了他的爱国与否无法判断。“你拍了个东西，花了3000多万欧元，现在拿不回来了，你说你爱国。让它流拍，谁信啊？”王琳不相信，但是在网络上蔡铭超的行为得到了多数网民的赞许。一些网民认为即便蔡铭超此举没有守信，但是比较当年英法联军的所作所为，蔡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王琳不这么看，他说，“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是不是一定要以怨报怨？我们是不是一定要以付出违背诚信、违背法律为代价，来延续当年的那场战争？”王琳认为在蔡铭超和一些网民看来，当年的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很多国人还没有走出战争的阴影。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们还要变成当年那个懦弱的国家吗？我们中国想变成当年霸道横行的法国吗？显然不会。那我们为什么要抓住当年法国的恶行为自己今天的不妥行为做借口呢？这是非常错误的。”
对于网络上一些网友以爱国的名义指责与己观点不同的人，王琳表示，这只是一场拍卖，希望大家不要把它演变成一场“你死我活”的愤青运动。“而蔡铭超的行为不应该被认可。”王琳表示。快报记者 倪宁宁
中国人法国人一样出乎我意料
任晓红 圆明园兽首拍卖案原告律师，现居巴黎
兽首事件出现戏剧性变化，当快报记者连线圆明园兽首拍卖案原告律师任晓红时，她直呼“太出乎意料了，简直比戏剧还精彩”，对于拒付拍卖款一事，任晓红不愿做过多的评价，从职业律师的角度出发，她更主张用理性而合法的手段追回文物。
她表示：“这次的案件给不了解英法历史的法国人民上了一堂历史课。同时让中国人意识到文物保护的重要性，这样，我参与其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蔡铭超会不会面临法国方面的制裁？任晓红表示，由于蔡铭超人在中国，这起跨国官司究竟怎么打，目前还难以定论。“我觉得佳士得方面应该不会采取太严厉的制裁，因为真正执行起来很难，而且这个事情影响这么大。最好的一个结果，应该就是法国政府出面，就这个事情跟中国进行协商。大多数法国人都希望兽首能由政府出面归还给中国。”
任晓红表示，她不想对这个事情做过多评判。“因为蔡先生的行为，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从道义上，都很难进行简单的是非评判。”“我跟你说说法国民众的态度，凡是我遇见的人，都会说蔡铭超干得好。法国民族有自己的习性，他们喜欢批评人，喜欢挑战强势一方，喜欢同情弱者，唯恐天下不乱，爱与政府对着干。”
中国人会不会因此而在国际社会丧失诚信呢？“没那么严重。中国人出来捣个乱，这很幽默。当然也不排除一部分人对此极为反感，毕竟这个社会是多元的。”
“法国人在这个事情上的态度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任晓红说，作为一个在法国生活了10年的中国人，她主张两国消除民意隔阂。在中国人的记忆里，1860年英法联军犯下了一段不可饶恕的罪行。雨果描述英法联军洗劫圆明园的信甚至被选入了中学生的教材里。而在法国，除了相关专业的大学生们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以外，其他的人几乎是从未听说过。“现在，这个案子在法国家喻户晓。法国人已经了解了那段历史，知道这两件东西来路不正，主张还给中国人。这是法国人个性独特的地方。最能充分体现法国人特质的一种言论是，‘如果贝尔热可以把这两尊兽首无条件送还给中国，这将是一个多么优雅的举动’。”任晓红说，“法国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傲慢。”
任晓红说，尽管多数法国人支持归还兽首，但这个事情也由不了普通民众。对于佳士得，很多法国人反感它高价炒卖兽首的行为，“这是不合理的，大家都知道不值那么多钱。”快报记者 陈曦
蔡对佳士得的“制裁” 加大了兽首回归的难度
杨休 收藏家、长风堂博物馆馆长
杨休认识蔡铭超已经有四五年了，大家都搞收藏，蔡铭超收藏杂项，自己收藏青铜与书画，双方没有为某个拍品争过。
“蔡铭超明显考虑不够成熟。拒不付款看上去戏弄了佳士得，其实这并不是高明的做法，甚至可以说愚蠢。不能说对方做了坏事，我也可以做坏事，搞你一下。这种逻辑是不对的。”
“出发点是爱国主义，但是这种行为的结果未必好。因为佳士得并没有什么损失，佳士得可以把兽首给出价第二高的人，也可以重新举行拍卖。蔡铭超这么一拍，把价格抬高到上亿人民币，无疑加大了兽首回归的难度。”
杨休说，佳士得在北京有个子公司叫永乐佳士得，国家文物局可以不给它发文物拍卖的执照，以达到制裁的目的。杨休强调，这只是一种办法，我们真正需要的是国力的强大。
快报记者 戎华
恶作剧回击恶行 很有幽默感
张小波 诗人、《中国可以说不》策划人兼作者
13年前，有一本名叫《中国可以说不》的书畅销中国，这本彰显国家认同的作品，点燃了国人，特别是部分青年人心中的爱国主义（有时候是民族主义）情绪，愤青一词由此而诞生。昨天，这本书的策划人兼作者张小波，在回答记者关于蔡铭超“拍到了兽首，但不付钱”的问题时表示，在对西方的圆明园“原罪”进行清算之前，中国人怎么做都不过分。
“这件事看上去很荒唐，引得部分精英人士说三道四，说蔡铭超违反商业规则，”张小波表示，兽首拍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业事件，看待这个事件需要一个大前提，就是中国人心里一定要明了，当年兽首不是外国人从中国买走的，是被强盗抢走的。在这个大前提下，张小波认为蔡铭超这么做是值得赞许的，“我肯定为他叫好。”
蔡铭超不付钱的新闻爆出后，网络上沸沸扬扬，一些网民在论坛发帖，指责蔡违背了商业规则，违背了诚信，是一种得不偿失，给国家添乱的行为。但是在张小波看来，这些网友的看法太过“理想主义”。“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都曾经为他们当年残杀土著人和印第安人道歉；但是西方国家为火烧圆明园，掠夺中国珍贵财产道歉了吗？”张小波认为只要当年列强的暴行还没有被清算，中国人怎么做都不算过分。
张小波对一些国人动不动就把西方的规则当成典范的做法，感到不解和痛心。“我们的企业，到一些西方国家去收购他们的企业的时候，这些国家设置了难以想象的重重障碍，这个时候他们讲规则了吗？”张小波认为一些国人太在乎西方国家对中国的看法了，生怕西方对我们看不上眼；甚至以猜度西方的心理，来决定我们的行动。“这种‘东方主义’也太可悲了。”
张小波认为蔡铭超的行为顶多是一种恶作剧，他说，面对西方的恶行，难道我们就不能来一点恶作剧吗？用恶作剧来回敬恶难道应该被质疑吗？
但他表示他并不排斥西方，他表示西方的制度设计，文明进程都有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但这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在这件事上中国人要有自己的民族情怀。”张小波认为世界上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民族认同感，有些人说“我就是我自己”，说自己具有世界主义的情怀，这逻辑上没错，但是在现实中这种立场不合适，现在这个阶段，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家利益，对于国家利益，我们必须维护。
张小波最后直言，很欣赏蔡铭超的“想象力”，“中国人做事缺乏喜剧性，这回蔡先生做得很出乎人意料，很有幽默感。”
快报记者 倪宁宁
不管在哪里，违约一定要担责
陈发云 省律协国际业务委员会主任
“无论是法国法律，还是中国法律，在违约即须担责这样的认定上，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陈发云说，也就是，蔡铭超必须为他的行为负责，承担由此引发的法律后果。
“蔡铭超参与的是一个完整的有法律效力的程序，其不仅有行业规则，更有法律规范，”陈发云认为，对这样的拍卖行为正义与非正义的探讨并不是主要问题。因为，一件拍品能进入规范的程序，必然经过了当地的法律的认定和审核，是合乎当地法律的。
很多人评价其的做法是一个义举，陈发云则认为，现实社会中从不缺乏这样的例子：因为义愤而犯罪，但其也只能是在定量上解决一些问题，如一个人犯罪，法官会考虑其情节而从轻，但绝不会因此而改变对其定性的判决。
蔡铭超自称，自己不付款的理由之一是因为国家不许可“兽首”入境。陈发云认为，这可能很难成为其不履约的理由，因为“蔡先生是一个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更是一个从事拍卖行业的熟手，知道这一切发生的背景，如果真有一天和拍卖公司对簿公堂，这只能是抗辩的理由之一，但绝不会被认定是拍卖无效的理由。”
有国外律师评论认为，蔡铭超的举动是个“妙着”，因为佳士得如果在法国起诉蔡，即使胜诉也无法执行，而在中国起诉前景必然悲观。
陈发云认为：“违法有一个机会成本的问题，重要的有时候并不是判决本身能否被执行，还有的东西比判决本身影响更深远。”他强调的是，这样一起事件的背后，蔡铭超或者说我们一定是胜者吗？“这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快报记者 言科
事件进展
蔡铭超：所有后果
应由佳士得承担
据新华社电 ３日凌晨，蔡铭超透过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会透露了他“拒不付款”的原因是因为两件拍品无法入境。
２月２６日圆明园铜制鼠首和兔首拍卖结束后，国家文物局第一时间表态并紧急下发《关于审核佳士得拍卖行申报进出境的文物相关事宜的通知》。通知明确指出，佳士得拍卖行在法国巴黎拍卖的铜制鼠首和兔首是从圆明园非法流失的。佳士得在我国申报进出境的文物，均应提供合法来源证明，如果不能提供这个证明或证明文件不全，将无法办理文物进出境审核手续。
蔡铭超认为，作为一个中国人，必须遵守中国政府的规定，相信他本人和中国其他收藏家今后都会这样办。如果这两件拍品无法入境，自然不能付款。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参与竞拍，通过这种非常情况下的非常举措夺过对鼠首和兔首的主动权，圆明园铜制鼠首兔首有可能将永远消失在视野之中。他同时也认为，拍卖圆明园铜制鼠首和兔首造成的一切后果应由佳士得方面承担。
佳士得
拒绝接受采访
据新华社电 蔡铭超拍下兽首后表示“不会付款”，引起中外媒体广泛关注。涉事的法国佳士得拍卖行尚未回应。新华社记者巴黎时间２日上午与拍卖行媒体负责人通过邮件联系，希望了解拍卖行的态度。
２日中午，佳士得拍卖行伦敦总部欧洲地区公关部一位工作人员回信，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但表示：“我们注意到了今天的新闻报道。但是，作为（拍卖行的）原则，我们不会透露委托人和买家的身份。此外，在此个案中，我们也无法透露会采取何种措施。”
而兽首铜像收藏者皮埃尔·贝尔热２日在接受法国广播电台采访时表示，如果两尊兽首的交易不能成功，他将把两尊兽首留在身边。“它们以前就摆在我家，它们还可以回到那里。我们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
中方反对
强行拍卖行为
据新华社电 外交部发言人秦刚３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方要求圆明园流失文物回到中国，反对强行拍卖这些文物的行为。
秦刚在回答有关提问时提醒大家注意：“这些文物原本是中国的，是被西方列强掠夺并非法流失到海外的，大家在看待这个问题时不要偏离问题的实质。”
关于有关个人参与竞拍圆明园流失文物鼠首和兔首铜像的情况，秦刚表示，对这种非官方的行为，他对此不作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