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写了一场拆迁纠纷，一幅拆迁底层影像，一件拆迁命案，一个替夫申冤的东北烈女，一副为民请命的新闻铁肩，一场房产大鳄和传媒精英的博弈，一个城市繁荣的原罪基石，一次社会向前的惨烈阵痛。演绎了一场钉子户和拆迁办的连环较量，揭露了新闻界与地产界的双重厚幕。

　　[上期回顾]

　　在余建设的悼念会上，骚乱接连不断，参加追悼的人、警察、海查干人全都堵在一块，这时警察领头苏所长让黎志坚快点出来讲两句，黎志坚看形势危急，不得不讲两句，他承诺一定会为余建设翻案。骚乱平息，可是黎志坚又受到忍者帮的报复，新建集团将一段黎志坚和贺小贺的淫秽录像播放了出来，虽然录像上的人并不是他。

　　贺小贺又失踪了

　　贺小贺的家遭到洗劫。

　　海查干人洗劫这里，是寻找余建设命案证据。他们带走的一些东西中，包括贺小贺和余建设的家庭生活录像带，录像中包括昨晚在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的床上画面。他在乱糟糟的屋子里坐了一刻，不见贺小贺回来，于是打电话。艳姣关机。给杜平凡打电话，拜托他联系艳姣，问贺小贺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杜平凡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数落之后才说到贺小贺。他说艳姣单独住在疗养院，艳姣也在找贺小贺。他认为贺小贺没有失踪，是在玩失踪，所以不要找。

　　两天无贺小贺的消息，可以认为她失踪了。

　　黎志坚打开贺小贺交给他保管的那只牛皮盒子。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是贺小贺的家庭文件，户口、房地照、萌萌注射各种疫苗的记录档案；二、是存折、股票、基金认购单据。此外还有一份贺小贺对家庭文件和存折的处理说明：一、文件及存款由黎志坚、肖庆芸共同保管，保管到萌萌满十八岁。二、肖庆芸是萌萌的监护人，出于萌萌的扶养教育需要，她有权支配使用存款。三、不让萌萌姥姥家人参与。四、萌萌可以改姓肖，但最好姓黎。落款的日期是上周四，即她从红军巷派出所出来的当天。

　　他制定了寻找计划：一、动员所有认识她的人，红袖添香她的朋友、老白党胡同她的邻居、肖庆芸旅馆员工，组成一张网络，在塞城拉网式寻找。三天后，他亲赴巴彦苏苏。二、与民政部门建立联系，一旦发现女尸立即前往辨认。三、上述寻找措施无果，与梁洪烈直接对话，同时在媒体刊登寻人启事。 这之后再考虑去北京的事情。

　　三天没有结果，第四天，他准备去巴彦苏苏。他的微型车不能跑远路，打电话向杜平凡借车。杜平凡答应借，但说今天不行。他火了：杜破车你不就是有一台破车吗！杜平凡坚持：今天不行，今天送艳姣。

　　海查干大沼泽的坟场

　　突然想去海查干。

　　黎志坚驾车驶入横穿海查干大沼泽的沙石路。在难看的景色中行驶两个小时，道路的前方有一架牌楼，牌楼上写着：海查干湿地示范区。这里应该就是梁老大草塘。景色陡然间好看起来。首先是彻天彻地的草，其次是彻天彻地的水，然后是被水草滋养的空气。

　　看草塘的三个海查干人都姓梁，一位五十多岁，另两个十五六岁。老梁说，走迷路了吧？黎志坚说没有迷路，他专程来看一看大沼泽。他提起梁洪烈，说起他和梁洪烈的关系，他真话假说：仇人。老梁呵呵地笑，他说，无论朋友还是仇人，来到这疙瘩都是梁老大的客。

　　接下来，老梁让两个小梁预备饭，他陪着黎志坚往沼泽深处走走。老梁介绍说，小屯落叫做寒噤屯，三年前寒噤屯废弃了，成了坟场，废弃的原因在于外出务工。先走出去的是男青年，其后是女青年。男青年是鸟，季节到了有可能再飞回来，而女青年是草籽，落到哪里就扎根在哪里了，她们中的多数嫁到城里，少数嫁到外地。女青年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被城里人当作家属就地葬了，而男青年则要回来，能捎回骨灰的捎回骨灰，捎不回骨灰的，一个电话打回来，家里人就在坟地里给他立个牌牌。

　　坟场以屯址为中线，分割成两片。青年人的坟都很新很简朴，没有什么墓葬文化可考。水泥制的、木板制的墓碑都很简单，某某某之墓，出生日期基本上都在八零后，个别的在九零后。

　　老梁介绍，左边的一片是梁家义地，右边的是焦家义地。他说，在外边，梁、焦携手亲如兄弟，在海查干则势不两立。梁老大、梁老二出钱为梁姓人买了五十垧，焦家尔字辈的联手筹钱买了五十五垧。比啥赛哩？他说，小孩们在外面越死越多，两片坟地眼见得连成一片了。老梁是寒噤屯人。寒噤屯的原住民多是逃避计划生育者，这里穷，无款可罚。然而，辛辛苦苦养育出的孩子突然之间都没有了，因此老梁郁闷，向黎志坚提出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我们在为谁养人哩？

　　他反省，他认为他有罪。老白党胡同拆迁，目前已走进死胡同，看来，拆迁双方不再死上几个人，事情就没个结束，而如果没有他和午报的参与，死个余建设就足够了。拆迁户和海查干人的事情，他已经无力左右了，那么就把贺小贺作为一个局部，找到她，把她像孩子一样地死死按在怀里，让她的复仇大业暂停下来。其他方面都没有贺小贺的信息，那么，她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可能就是被海查干人控制。他给梁洪烈发过去一条短信：谈判，证据换贺小贺。

　　七点半，告别三个梁离开草塘，他接到梁洪烈的回电。他说我和你开诚布公。他开出的条件不高，换贺小贺，活的死的都行。

　　梁洪烈说好，隆美尔和蒙哥马利如果坐下来谈判，二战提前三年就停火了。他承认：从托儿所偷走萌萌、拖轮街抄贺小贺的家，是他指使手下人干的。他强调：我们不想杀死贺小贺，如果想杀，从余建设死到现在，她死一百多回了。他说，如果贺小贺囚禁在我这里，我亲自把她给你送过去；如果贺小贺被我手下人整死了，我把整死她的人整死，两具尸首一起给你送过去。但是没有。

　　他说，黎记者啊铁肩，你采访我拆迁，咱们都在替别人忙，咱们都是别人手上的工具。不同的是，你是一杆枪，而我们是子弹。枪用过了可以放回武器库留着下次再用，子弹是一次性的，没有谁会把子弹从死人身上抠回来再用。把证据给我吧，黎记者啊铁肩，我在电话这边给你跪下了，子弹给枪跪下了。给我三天时间，我打发手下人全国范围内替你找贺小贺。

　　黎志坚说算今天。

　　贺小贺自焚

　　回到塞城，黎志坚到工商局给杜平凡送车。这时候杜平凡才说起贺小贺自焚的事情，此时是下午三点，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他咬牙切齿，质问为什么不把贺小贺送回肖庆芸旅馆，至少应该把她从城管所带到工商局。杜平凡回答得很决绝：艳姣之后不再接触风尘女子，在江北面对鱼池我起过誓！

　　黎志坚赶到红军巷城管所。

　　城管所长称，自焚秀、服毒秀、上吊秀，红军巷里每年发生十几次，都是半途而废，一个也没有死。所以，他们从不把此类事件当作正常业务，不送警方，让作秀者写个检查罚些款，嘲笑一顿让他们滚。所长称，贺小贺点火失败的原因是一心二用。咔嚓打火机的同时她还要打手机，估计是要和谁说句话，一心二用的情况下她按错了键，重按的时候手机脱手，打火机同时脱手。

　　黎志坚检查贺小贺的手机。他确定点火的一刻，贺小贺呼叫的是他，而那时候他正在和梁洪烈谈判。

　　过了三天，该做去北京的准备了。

　　黎志坚给票务中心打电话，预订三天后的火车票。要做的事情还有处理他的微型车。新闻采访的牌子可以拿下来，但车体广告不好办，不好办就不办，扔在肖庆芸旅馆，从北京回来时再开。这中间肖庆芸一起跟在他屁股后面没话找话，她对黎志坚去北京很不理解，她说，贺小贺杳无音信、拆迁户汹涌澎湃，这一走不是釜底抽薪吗？

　　黎志坚说，不许滥用成语！

　　肖庆芸不敢顶嘴，她心虚。

　　近来，萌萌的情况很不好。离开妈妈三天五天的，对萌萌而言是常事，但这一次不同，妈妈是被干妈撵走的。此后她对门铃响声很敏感，每逢门铃响必然要向门口看，同时满怀期待地问：谁呀，你是谁呀？除此之外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消磨在绘画上，绘画的内容很单一：太阳、月亮和一颗星星。

　　于是她带着萌萌到处找贺小贺。

　　票务中心把火车票送来了。临走前，黎志坚还要做一件事，在报纸上为贺小贺登寻人启事。他拨通了抗美主任的电话，不想在报社露面，把登寻人启事的事情委托给她。

　　抗美主任答应了，同时提供了一条有关贺小贺的信息。部内一名记者提交上来一条稿子：公安厅门前有上访者闹事，一服毒女子被强制送进公安医院。事涉公安形象，她鼠标一点删掉了。她怀疑该女子是贺小贺，建议黎志坚去公安医院确认确认。她提醒：警方对此类事件都采取封闭式手段处理，因此在公安医院不要暴露记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