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徐帮俊 白下区 退休
父亲曾担任过邮局局长,后来又调入银行工作,整天与钞票打交道,但他给我们兄妹6个只留下一份看似很微薄的“遗产”——每人一张大学毕业证书。
再过几天,就是父亲百岁冥寿了。如果母亲健在,也该97岁高龄了!我们无比怀念双亲,很想告诉他们,这是比金钱更珍贵的一份“遗产”。
受爷爷影响,父母要供我们上大学
1952年,我大姐高中毕业,按当时情况,她完全可以找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了。不过,父母却不赞成她过早找工作,而是激励她考大学。
当时,我的父亲在邮局当局长,一个月五六十元收入不低,但其实我们家经济情况并不好。母亲有点文化,在居委会当调解主任,整天走东家串西家,也帮过建邺区房改所收过房租,但始终未取得一份正式工作,用现在一句时髦话来讲,她一直做“义工”。
父亲一个人的收入要养活一家8口人,供我们兄妹6人上学。
父母为何这么执着,一定要大姐上大学?根源要追溯到爷爷身上。爷爷读过私塾,后来又在金陵刻经处谋生,是个有文化的人。他经常教导我的父母:“不仅仅是要做官才去读书,任何人读书都有好处,所谓‘开卷有益’。”
受爷爷影响,父母也推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
大姐不负众望,当年就考取了青岛工学院!不仅如此,她还十分争气,年年都得奖学金。大学4年,她没花过父母一分钱。学费、生活费全是自己挣的。当然,她也很节省,那个年代,她一个月生活费只有2元钱。为了省下来回20多元的路费,她大学4年一直没有回家。每次想家了,她就给家中写信。父母也特别想她,每次接到信都会以最快速度回信。他们把思念全部压在了心底,很少流露在字里行间。不过,逢年过节,母亲总是心酸不已,有时还会掉泪。
1956年,大姐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北京国家计划委员会。报到前,她回家一趟,留下了我们全家唯一一张“全家福”。
母亲患上肺结核,还是鼓励孩子读书
我的大哥、二哥均毕业于南京一中,分别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清华大学、北京航空学院录取。说起他们进入高校,还有一段波折。
我的大哥于1956年被清华大学建筑系录取,学制6年。母亲看到录取通知单却哭了,她不是不替儿子高兴,而是担心6年时间太长了。“下面还有4个孩子在读书呢,日子怎么过呀?”
大哥的班主任很无私,他悄悄塞给大哥8元钱。要知道,那个年代的8元钱,可是一般家庭月收入的三分之一啊!大哥说,母亲是个很要强、要面子的女人,后来她设法还了班主任8元钱。不过,大哥还是对这位班主任很感激。
前几年,大哥来宁,特意返回母校,寻找当年那位班主任。不过,他的班主任早已不在人世,哥哥在学校图书馆,见到了班主任的女儿。
二哥初中毕业时,我的母亲不幸患上了肺结核。那时,我的三伯就劝父母:“现在日子太苦了,让他读中专吧。”
“孩子功课好,又喜欢飞机,还是让他读大学吧!”母亲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父亲点了点头,眉头锁得更紧了。
那时,大哥还在上大学,而且学费已经不能像大姐一样全免了。下面还有我和弟弟妹妹上学,家中负担实在重。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抱病做起了零工。她帮人拆过铁丝网,就是从皮圈里抽出铁丝,是个很耗力气的活。可怜母亲干了之后,还拿不到工资,记得她当年就像现在的民工一样,经常要“讨工资”。
在困难时期,布匹很紧张,母亲就谋到了一份帮南京市纺织品公司拆洗面粉口袋的差事。每次,母亲会拖回一大包面粉袋,洗掉面粉、拆掉线头,晒干整理之后送回厂,再拖一包回来。
我们都很心疼母亲,有时就帮母亲一起干。母亲却不让,一方面她担心影响我们的学习,另一方面是我们干不好。我们图快,用刀片把线头很快就割断了,母亲心疼不已,她喜欢整段拆下线头,用来缝衣服、纳鞋底。
3年之后,大学已经很难考了。但母亲的苦没有白吃,二哥终于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航空学院,实现了他的航天梦。那一年,止马营街道应届生只有二哥一人考上了大学。
40多年来,二哥在空军航天事业上做出了应有的贡献。退休后,仍参加中科院组织的科普团,到全国各地给中小学生普及“航天”知识。
父亲补习英语,妹妹挺大肚考取大学
弟弟妹妹生不逢时,高中毕业之后,他俩奔向农村。妹妹去了宝应,弟弟则去了连云港云台农场。
即使这样,父母也从未放弃过让他们上大学的梦想。1974年,妹妹从宝应回城,在南京化工机械厂上班。当时,她已经结婚,而且有了身孕。不过,在父母的鼓励下,她还是重拾书本,准备考电大。
父亲英语好,他还给妹妹补习英语。妹妹在家人鼓励下,通过自身努力,最终考取了电大,后来还取得了高级工程师职称。妹婿也奋发图强,如今还是一家上市公司董事长。
弟弟上大学的过程更为曲折,由于成了农场一名正式职工,当年农场一度不让他考试。后来,父母让大家从北京找到一份资料,“驳斥”了农场领导,弟弟最终从连云港云台农场考入南京林业大学化学系,毕业后分配在江苏造纸研究所。
我是1963年高中毕业,就读南京商业专科学校,后来在父母的鼓励下,又取得大专学历,在财会行业干了近40年。退休后,仍然从事审计工作。
母亲病逝时,父亲给我们分“遗产”
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6个有较好的文化素养,取得较高的学历,有一份美好的前程,父母在最困难的条件下,坚持让我们上了大学。
这期间,父母吃了太多的苦。尤其是我的母亲,她在娘家排行老小,娇生惯养,但婚后,却当了一个贤妻良母。在她患病期间,医院给她开了一些券,凭这些券我们就能多买一些猪肝给她炖汤喝。可是,她从来不肯一个人独享,每次都让全家人一起吃。
常年的艰苦生活,加上大家庭发生了一些变故,母亲身心受到巨大打击,1981年母亲旧病复发病逝,享年69岁。在办完丧事后,父亲对我们说:“家中没有什么了,我就把你们各自努力的大学毕业证给你们带回去吧!”
晚年的父亲,一改平日不做家务的习惯,经常帮我拖地,帮哥哥姐姐们带孩子,用他的话来说,“这才叫天伦之乐”。
父亲最后在企业退休,退休金只够他生活、看病。不过,他很知足,毕竟子女们都有出息了。我们兄弟姐妹6个都退休了,拿着比较高的退休金,有的还被单位返聘,继续在岗位上发挥余热。我们的孩子不是博士,就是硕士,很多都去留洋了。
大哥说得对:一张毕业证,就是父母留给我们的最好遗产。这是比金钱更珍贵的一份“遗产”。
快报记者 钟晓敏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