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民风剽悍,青壮劳力忙完了农活儿,有劲没处使,最爱玩三种游戏:喝酒、打群架、玩手雷。通常说的手雷,一旦炸响,血肉横飞,我们那儿的手雷没这么厉害,它里面是一溜火药,外面是几十层烂纸,中间引出来一根长长的纸捻子。说穿了,就是自制的炮仗。
我还记得当时玩手雷的样子。二三十个庄稼汉围成一个大圆圈,某甲从怀里掏出手雷,用烟头燃着纸捻子,传给身边的某乙,某乙再传给身边的某丙……如此这般,颇像古代诗人的击鼓传花。古代诗人击鼓传花,那花传到谁手里的时候鼓声停止,谁就得吟一首诗,或者说一个笑话,既浪漫,又安全。而这帮庄稼汉子的游戏,无论浪漫程度还是安全系数都差远了:炮捻子嗤嗤作响,一缕青烟裹挟着刺鼻的火药味儿在人群上空盘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而且越到后来越紧张。最终,某个倒霉蛋刚刚接手,还没来得及传给别人或者扔向天空,就听见砰的一声,手心发热,十指发麻,其他人发出幸灾乐祸的哄笑,游戏结束了。
按照马克思主义学说,劳动人民是一切艺术活动的主人。那么好,现在我们把自造手雷的农民看成是艺术家,把农民自造的手雷看成是艺术品,把手雷在农民手中的传递看成是艺术品在市场上的传递。然后我们将能看到,中国艺术品市场和手雷游戏居然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画家画了一幅画,相当于农民造了一只手雷。这幅画被画廊买走,相当于手雷的火捻子被点燃。然后这幅画在画廊、拍卖行、收藏家那里不断转手,相当于已经点燃的手雷在游戏者那里不断传递。在手雷不断传递的过程中,游戏者的情绪会越来越高涨;而那幅画每经过一次转手,它的价格也会越来越高昂。手雷转手的次数越多,它转手的频率就越快,然后游戏的气氛就越火爆;同样,那幅画转手的次数越多,频率越快,艺术品市场的气氛就越火爆。手雷总有炸响的那一刻,那幅画也总有滞销的那一刻。谁最后一个接到手雷,谁就会收获伤痛;谁最后一个接手那幅画,谁就会血本无归。
上述比喻可能有点儿牵强附会,但是我敢保证,它至少可以成功模拟整个2008年的艺术品市场。2009年来临了,我们说当前的艺术品市场还处于寒冬。这个寒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艺术品还会继续火爆,关于手雷的游戏还会继续玩下去。李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