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2版:发现 镇系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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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秘南大中文系“镇系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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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2 月 2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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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南大中文系“镇系之宝”
  国学大师陈中凡

  国学大师胡小石

  陈独秀1937年春在老虎桥监狱中留影

  卷轴上有陈独秀、胡小石、陈中凡、黄粹伯四位国学大师的墨宝

  通常来说,一家博物馆会藏有一两件“镇馆之宝”,一家大型图书馆会藏有“镇馆之宝”,但您听过一所大学的院系竟也藏有“镇系之宝”吗?目前,南京大学中文系就深藏着这么一件罕见的“镇系之宝”。

  南京大学中文系学风优良,英才辈出,师生之间经常就学术问题进行热烈探讨,甚至展开激烈的争辩,建系百年来一直有这样的传统,该系的“镇系之宝”据说就是这种优良学风的体现。平时这件宝贝深藏于中文系书院的隐秘处,常人绝不得见。

  这件“镇系之宝”是何等宝贝

  记者先是搜集了一些资料,发现对此宝物的介绍少之又少。只是据说学校里曾经来讨要,北京一家博物馆也来要,但中文系都坚决不给。这么抢手的珍宝,更加让人充满了好奇。据记者调查,许多中文系毕业的校友都不知有这么一件宝物。有校友猜测,也许是一部珍贵的古籍?抑或是中文系老前辈程千帆的遗物?偶有校友曾听过有这么一件“镇系之宝”,但从未见其真容。

  在探访过程中,记者偶然发现,南京大学政治与行政学系的奚金芳副教授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及,中文系的“镇系之宝”是“一帧世罕其匹的条幅”,事情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2009年1月6日,记者专程来到奚金芳老师家中。据奚金芳介绍,“镇系之宝”根本不是什么古籍,与程千帆也没有多大关系,而是中文系一位老教授珍藏多年的一幅名人书法。奚金芳说,“我本人一直是江苏历史学会陈独秀研究分会的成员,也正因研究方向的缘故,我才知道中文系有这么一件宝物,那其实正是陈独秀的一幅书法作品。”

  四位大师为何同书一幅墨宝

  众所周知,陈独秀是共产党早期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卓越的思想家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其书法在当时也是一绝。陈独秀曾被国民党当局关押于南京的老虎桥监狱,在南京监狱中生活达五年之久。因为陈独秀当时声名赫赫,书法出众,许多好友与各界名流纷纷到狱中探望,许多人向他索要书法。陈独秀也不推辞,凡求必应。

  但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陈独秀的墨宝毁的毁烧的烧,今日遗留在世的已经不多了。南大中文系所藏的如果确为陈独秀的真迹,那倒确实是一件宝物。

  随后,记者又尝试着向南大中文系进行核实。在电话中,文学院党委书记姚松稍微顿了一下,看来是有些犹豫,但随后还是“老实交代”了,“不错,中文系确实有这么一件宝贝,是陈独秀的真迹。”

  当记者告知是陈独秀研究分会的奚金芳老师介绍的,姚书记半开玩笑地嗔怒道,“她可真是一个好事之徒,把我们的宝贝都出卖了。”

  但是,记者的心头也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因为陈独秀当时留下了不少墨迹,即使毁掉了一大批,也应还有少量存世。南大中文系所藏的即使确为陈独秀的真迹,也并非珍贵到绝世宝物的地步,奚金芳女士用“世罕其匹”来形容是否有些名过其实?

  对此,姚松书记颇为自豪地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我们所藏的并不是陈独秀简单的书法字迹,而是他亲手书写的一封信件,你说这是不是珍贵的文物?另外,除了陈独秀的字迹,另有三位大家学人都在这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墨迹,分别是胡小石、陈中凡与黄粹伯。”

  原来如此,这下,记者也不由得开始惊叹起来!另三位学者每一位的名字提起来也都是如雷贯耳,都是学林中大师级的人物。其中胡小石是原南大中文系教授兼文学院院长,当时名闻学林,书法也是一绝,陈中凡教授也是中文系老一辈的大师级学者,行楷造诣非凡。黄粹伯教授则是南大中文系研究小学(文字、音韵学)的前辈人物,正楷字出类拔萃!如果这四人能在一幅纸卷上留下墨宝,那确实就是“世罕其匹”,弥足珍贵了。

  身陷老虎桥监狱的陈独秀与黄粹伯结成忘年交

  按照奚金芳老师的提法,是四位大师学者在一幅卷面上分别留下字迹,因此这宝贝可命名为“群英荟萃,四美毕具”。这不禁令人疑问,四人何故要在同一卷面上同时留下字迹?传统文人们都喜欢舞文弄墨,难道几位大师是想在书法上较出个高下?这字幅后面究竟存有哪些非凡的故事?姚松书记含糊地说,“他们并不是同时题字,而是有先后顺序的。具体的故事,我也说不好,给你介绍另一位知情的教授吧。”

  1月7日,经由姚松书记的介绍,记者在南大文科楼拜见了中文系的徐兴无教授。徐兴无曾对此字幅的背景与形成经过作过详细的考证,并曾专门写过一篇长文来记述此事。“几位大师是在讨论音韵学。”徐教授语出惊人!

  看着记者惊讶的样子,徐教授放缓了语气,“说来话长,这事要从陈独秀在南京老虎桥监狱说起。”

  当年陈独秀被国民党关于老虎桥监狱,但是迫于陈独秀的声望,国民党也不敢把他怎样,相反还对他礼遇有加。陈独秀虽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平时却享受很多特权,比如可以独居一室,可以读书著文,随意地接见亲友等。他在狱中研究的主要是文字音韵学的内容,其间,外面的很多友人、学生经常去看望他,给他送一些典籍、参考资料等。

  这时,黄粹伯也正在南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从事小学研究,作为比陈独秀年轻许多的后辈学人,他对陈独秀的为人非常尊敬,学识上也很推崇,因此也经常去狱中探访陈独秀。虽然黄粹伯当时还是年轻小辈,但其满腹的学识与不凡的见地给陈独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两人由此结成忘年之交,关系日益亲密。

  黄粹伯对这封信的重视超出常理?

  1937年,因日寇轰炸南京,陈独秀被提前释放,后由武汉入川。1941年,在台静农的帮助下,陈独秀的研究成果《古阴阳入互用例表》得以刊印,陈独秀非常关注学界的反应,随后安排台静农将自己的成果寄送给多位好友学人,如沈尹默、顾颉刚、胡小石、陈中凡等,征求他们的意见。同时他自己也在寻找专家寄赠讨论。

  “陈独秀为人非常谦和,他在给台静农的书信中说,‘印好后即检一份送于小石,并征求他的批评,我料他必大不以为然也。’说明他非常熟悉老友的个性。”徐兴无这样介绍道,口气中不乏对陈独秀的尊敬。

  得知黄粹伯也已到了重庆,1942年3月29日,陈独秀专门给黄粹伯写了一封信,共两页,征求其对自己《韵表》的看法。这封书信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帧字幅的主体。

  收到陈独秀的书信,黄粹伯一直将之带在身边,并带回南京,他平时很少对人讲起,即使是中文系老师也很少知道。

  谈到此处,徐兴无起身出门,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到房间,手里拿着一管卷轴,“这就是陈独秀的手笔了,也就是我们的镇系之宝!”记者顿时心生崇敬,特别留意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这果然是一幅青绫裱成的书法卷轴,只见上面有四段不同的笔迹,中间是行草,上方是正楷字,左右两侧则是行楷,右上角是行书。字体笔法各不相同,但无一不透露出书法大家的大气与磅礴。中间的行草是陈独秀的原信,周围胡小石、陈中凡、黄粹伯的字迹分居周边,将陈独秀原信凸显出来,并形成众星捧月的格局,成为“一帧世罕其匹的条幅”。

  卷轴仿佛一封永远写不完的回信

  但奇怪的是,最初他带着的只是一封书信,后来黄粹伯为何要兴师动众,将陈独秀的信件悉心装裱起来,还慎重地请人专门题字,也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底。待到1970年黄粹伯去世,这秘密更被他带离了人间,此后多年来更无人能给出合适的解答。

  直到2002年,江苏古籍出版社刊印了陈中凡所藏的书信集《清晖山馆友声集》,事情这才有了一些眉目。《清晖山馆友声集》中收了一封黄粹伯在1950年给陈中凡写的信,其中交代了《陈仲甫先生论韵遗墨》立轴的原委,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见的关于立轴原因的证据材料。

  据书信记载,黄粹伯一直对陈独秀心怀崇敬,在1941年底陈独秀的《韵表》刊出后,黄粹伯认为其中“创见甚多”,总想着要“修书申论”,但他还未来得及写文章,陈独秀却先在1942年3月给他写了一封信,征求他对韵表的看法。作为学界晚辈,当时黄粹伯心里非常不安,想着要回一封长信详细探讨,但是当时他刚到重庆不久,在重庆沙坪坝忙于任教与谋生的压力,“形神殊不宁静”,因此打算到了暑假空闲时从容地回信。谁知让他遗憾且痛心的是,收到信两个月后,1942年5月,“中甫之噩耗至矣”,却听说陈独秀已经死了。回信一事竟成无法完成的艰难任务,这给黄粹伯留下了终身遗憾。

  痛心之余,他一直将陈独秀的书信带在身边,作为纪念,到了1948年,他又将陈独秀的书信以正楷字重新誊写一遍,并请胡小石与陈中凡分别题识,并用青绫装裱成轴,这主要是为了表达对陈独秀的怀念。

  关于陈独秀书信的内容,主要是想与黄粹伯探讨古汉语音韵学的一些观点。当时学术界“章黄学派”一家独尊,即以章太炎与黄侃的“阴阳对转”为主导观点,但陈独秀却大胆地提出了“三声互用”学说,一时引起巨大争议。南京大学的陈中凡教授在学术上虽为陈独秀的晚辈,且与陈独秀私交甚笃,但他并不一味地附和陈氏的观点,而是本着学术探讨的原则,认真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对陈独秀的观点也是颇有微词,并加以质疑,这些内容也都在“四美图”卷轴上的题识中体现出来。不过陈中凡在题识结尾处,则折中地对三人的观点作评价说,“循序推演,后益转精,积薪之势然也。”

  “除了在学术上进行独立严肃的思考之外,更为人称道的是陈独秀谦虚谨慎的品性,还有陈中凡先生求真务实、敢于直言的优秀品格。这都体现了当时学术界自由健康的学风与进取的精神,让后辈学人津津乐道。”徐兴无感叹地说。

  珍贵文物曾栖身楼梯拐角杂物堆

  这幅卷轴作为一段学林佳话的载体与见证,本应得到悉心妥善的保护,但在“文革”期间,却差点被遗失毁灭。所幸最终是有惊无险,还是得以保存下来。

  回到南京之后,黄粹伯先在南京军政学院学习,后转到南京大学任教,家住南大附近的南秀村。但他并没有把精心裱制的条幅悬于厅堂或居室,从1948年裱成后三十多年时间里,他任教的南京大学中文系同事也几乎无人知道。

  但是,不管其本人多么用心珍藏,这卷轴终究还是难逃“文革”一劫,被抄家抄去。据黄粹伯长子黄东迈先生介绍,“‘文革’期间,一些人来我家,将我父亲的许多字画、藏书与这卷轴一起收走了,随后就下落不明。文革结束后,我的父亲得到平反,一些家当又还回来了,但当时却没有这卷轴。”

  事实上,这卷轴被收走以后,大概造反派和工宣队的人也看不懂这是一幅什么东西,就堆放一边再也无人过问。原南大中文系主任朱家维介绍说,“一个偶然的机会,学校的一名职工突然在图书馆楼梯下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东西,与一些杂物堆放一起,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这正是黄粹伯所藏的卷轴。这名职工后来立即将其交给了学校,中文系又将此物还给了黄家后人。”黄先生逝世十年后,这条幅才侥幸物归原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1998年,中文系举办黄粹伯、方光焘两位先生诞辰百年学术研讨会,黄东迈当时应邀出席了研讨会。黄东迈说,“就在这个会议上,我代表全家将卷轴捐赠给了南大中文系,当时洪银兴先生代表学校接受了捐赠。”

  目前,这一卷轴作为中文系的“镇系之宝”深藏于书院之中,平时虽不常见人,但一些老教授却经常谈起,老辈学人的情谊令人感动,其中蕴含的严谨的治学精神更是深深地激励着后辈学人。

  本版主笔 见习记者 沈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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