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执笔人: 徐文志
男 60岁 白下区 退休职工
父母一生清贫,没有给我们子女留下什么遗产,但他们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将是我们一辈子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父母的教诲我们将牢记在心。我要对他们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他们的儿子。
前两年我们去看了镇江的故居
我的老家在浙江省上虞风景如画的白马湖畔。我父亲毕业于浙江大学化工系,他知识渊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解放初期父亲由同乡魏公公介绍到镇江江苏医学院任化学教师。于是我们一家人就从杭州搬到了镇江。母亲也在苏医附属医院干护士。
在镇江我们住在一个叫做万古一人巷的地方,是苏医的宿舍,我记得有一个大铁门,门槛是石头的,很高。里面一进一进的,很深,我们家住在第一进右边,进了大门过一个天井就到了,对门住着的是一户姓杨的,中间一个大堂屋,主要是做厨房和过道。大门口有个池塘,常有人在塘边钓鱼。那时家里的家具很简单,基本都是学校租借的,每月缴块把钱租金,十几年折价下来,家具就属于我们家的了。
母亲当时在附院护产科任护士,经常要三班倒,有时上了夜班回来,白天还要忙家务,尽管这样她还是把家里搞得井井有条。我们兄弟姐妹的穿着虽都很旧,有的甚至补了补丁,但都洗得干干净净。前两年我们到镇江还特地去故居看了看,老屋早已不复存在,被一栋栋高楼代替,但问了一些老人,他们讲了小巷的变迁,又把我们带到了五十年前的童年时代。
过年前,母亲熬夜为我们缝新衣
记得有一天早上,我和邻居小孩正在天井里玩纸飞机。母亲下夜班回来,我赶忙迎出去,想看一看母亲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吃的,可脚下一不留神跌了一跤,额头刚好碰在门口的石头门槛上,顿时左眼眼眉旁被刻出一道三四厘米的口子,一时鲜血直流。当时母亲二话没说抱起我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医生给我缝了几针。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可我眼眉旁的疤痕依然可见,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就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可以跟大人出去拜年。可大人就不一样了。俗话说“小孩盼过年,大人怕用钱”。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母亲就开始忙开了,又是买布,又是买鱼买肉,然后就是挑灯夜战。有几次我夜里一觉睡醒,看见母亲还在灯下给我们做新衣裳。
每年大年初一我们一觉醒来,枕头边总是放着新衣裳和鞋袜。我们穿上一身新,高高兴兴去给父母拜年,看见母亲的眼睛都熬红了,看来她又是一夜未睡,但看见我们高兴的样子,母亲也开心地笑了。
父亲的学校从镇江迁到了南京
一九五八年,父母工作的江苏医学院由镇江搬迁到南京并更名为南京医学院。于是我们全家(除二姐当时正在念高三)随父母一起搬到了南京,住在城西。这里是南医的宿舍,是一座老式的四合院,住着十来户人家。
我们家因人口多,分了所谓的“一套”,大的一间约十五六平方米,其余的三间每间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另外在斜对面还有一间四五平方米的厨房。虽然房子面积不小,可是既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厅,不过房租挺便宜的,每月只有三四元钱。后来我们自己动手用木板隔了个“马子间”,总算有个“方便”的地方。那时大的一间父母住,进门的一间做堂屋,另外两间则由我们兄弟四个和她们姐妹几个住。这一住就住了近三十年,直到一九八八年拆迁我们家才搬出这个四合院。
24号四合院就像一部纪录片一样记录着我们家的酸、甜、苦、辣。
过了多年凭票买东西的日子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使得全国到处经济萧条,供应紧张,什么东西都要凭证凭票供应,还要排队。那时母亲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床,上菜场排队买菜,有时为了多买几样菜,要排好几个队。母亲一大早就像打仗似的,这边排着队,那边摆个破篮子或石头之类的排队,这边买好后,立马赶到那边。有时赶过去已排过了,篮子什么的也早已不见踪影,又只好重新排队。
回到家已浑身是汗,吃完早饭,又忙着择菜、洗菜、准备中饭,母亲就像一台机器一样,一刻也不停留。我们都看得心疼,要求帮母亲一起去买菜,母亲为了照顾我们早晨多睡会儿,白天好有精力学习而拒绝了。有一次星期日母亲起床后,我也悄悄跟着起来,等母亲出了门,我就跟在她后面,到了菜场母亲惊奇地发现了我,“警告”我下不为例。我说今天是星期日,母亲哦了一声,以后每到星期日早晨我都常跟母亲去买菜。
我常跟着父亲去建邺路上的当铺
1961年母亲为了照顾家庭,从医院退职下来。全家的生活来源就全靠父亲每月的121元工资(父亲当时任高级讲师),要养活十二口人(包括我奶奶)。这在当时来讲还不算差。可一到每学期开学要缴学费就困难了,最多时有六七个子女上小学、中学。
我记得那时每到开学父亲就跟学校工会借六十元钱,然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十元钱还借款,六个月还清后,下半学期又要再借。就这样平常生活还马马虎虎,若遇到逢年过节或天灾人祸,囊中羞涩,父亲只有把家中的东西拿到当铺去当。
我记忆中小时候经常跟父亲到建邺路上的一家当铺去当东西,当铺有两扇黑漆大铁门,门正中用红漆画了个大圆圈,圆圈里写了个大大的红“当”字,门口一个高高的青石门槛,当铺的柜台也是高高的。那时当东西分“熟当”和“生当”,也叫“活当”和“死当”,活当当的钱少点,但等有了钱可以赎回当品,而死当则反之。父亲那时基本上都是死当,家中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当光了,开头当一些细软和首饰(母亲的嫁妆),而后则当些衣物和文物等。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的一件羊皮袄,质地很好,父亲已穿了许多年,还有一本精装画册,那还是祖父从日本留学带回来的,里面有不少名画,画册装在一个皮包里。
有时星期日,父母会带领全家人出去游玩,那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候。一早父母就忙着准备午餐,炒蛋炒饭,买烧饼、油条,偶尔也带点肉罐头、水果罐头等。再带上一床席子,到了中午把席子往草坪上一铺,全家人席地而坐,真可谓天伦之乐。那时的中山陵、玄武湖、莫愁湖等地都留下了我们全家人的足迹和欢声笑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父亲已离开我们四十余年,而母亲也离开我们十余年了。我们也都为人父为人母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也子孙满堂,人丁兴旺。但记忆的长河就像复印机一样,童年的往事也像放电影经常在我的头脑里闪过,仿佛父母还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