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执笔人:庞曦宁 女 58岁 建邺区
我最亲爱的妈妈已于2008年8月11日9时41分永远离我而去,享年91岁。如今在天国的妈妈您可安好?我永远感到您慈祥的双眸在关注着我,您的在天之灵在庇护着我。妈妈您放心吧,我们一切都好,我希望您永远微笑。
妈妈差点出征奥运会
妈妈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少女时代,由于她拥有杰出的体育天赋,被保送读完苏州高中,又走进上海东亚体专。要不是一场意外的训练事故,妈妈就会代表中国出征奥运会。
抗战时期她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与几个同学一起远赴四川,在宋美龄领导的抗日救国会投身抗战。新中国成立时,她义无反顾地放弃了成都华西大学讲师的职务,返回家乡探母,并定居南京,全身心地投入到11中教学工作中。由于她出色的工作业绩,党和政府授予她极高的荣誉。
她先后多次被评为南京市人大代表、三八红旗手、全国先进工作者,还被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
我记得大概在我六七岁时吧,小学放学后我会跑到11中的大操场玩耍,爬上高高的绳索,我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数千学生在操场上井然有序地跑着、跳着、打着球、做着操、一切是那么有条不紊又那样朝气蓬勃。我在人群中搜索着我最熟悉的身影:清瘦矍铄、飒爽英姿指挥这一切的妈妈。妈妈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在学生中走着,不时扶一扶练习跳箱的学生,一会又在做前滚翻的示范。妈妈跳舞也很好看,南京大型运动会上的团体操表演,每一次她总是集编导和指挥于一身。
在教学这些年,妈妈和学校的同事、学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些年近70的高工、教授们,每次来探望妈妈总要找点活干干,擦冰箱、修理家电……隔三差五还送点糕点、饼干来,给老师的早餐换换花样。
每年正月十五,56届、57届的几十个学生铁定来给妈妈过生日,妈妈虽然年事已高,但能够准确地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哪怕是多年不见的学生。降温了,刮风了,学生的电话就到了。
我妈妈也经常给学生打电话,一到过年过节电话就更是响个没完,我们对耄耋之年的妈妈说:您是过年最忙碌的人了,妈妈总是高兴地笑着,骄傲地说今天又接了谁的电话。电话中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记挂你们,你们也要多保重身体,有空来看看我。
妈妈将唯一的呢大衣给了姐姐
我姐姐王凯怡在豆蔻年华时生了一场莫名的大病,三个月每天持续39-40度高烧不退,当时鼓楼医院的院长、侯主任都在全力抢救这个弱小的生命,知道我妈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不容易,他们就用便宜的血清代替全血给我姐姐输血。那段不长但又漫长的日子里,我妈妈满头青丝都变成了缕缕白发,她把外婆留给她的仅存的几枚金戒指全部卖掉,用于我姐姐治病。
姐姐高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南大,1962年南大毕业分到中国科学院,在送别姐姐时,妈妈把她总也舍不得穿的唯一的一件呢大衣悄悄地放进了姐姐的行囊。要知道我妈平时都舍不得添一件新衣服。去北京开会还是向吴老师借的衣服。
文革中我哥哥是南体的高材生,南体“11·4”在文革中以武斗闻名遐迩。我妈把我哥悄悄地送回老家张家港塘桥镇。再三告诫:老师、领导都是教书育人,你一定要善待他们,千万不要参加任何打砸抢的活动。那段时间我哥代表塘桥镇篮球队转战苏州各县区,专业长进,战果累累,身体健康,妈妈可欣慰了。
妈妈要我们记住吴阿姨
吴阿姨是与妈妈相伴半个世纪的挚友,我妈生我时只有吴阿姨一人陪伴在身旁。妈妈几十年的人生苦旅:情感的孤独,各种政治运动的彷徨,工作的艰辛,经济的捉襟见肘,这一切因为有吴阿姨的理解、支持而显得不那么艰难。病中的一杯茶、一碗药、上世纪60年代困难时期一个馒头掰两半……文革中被逼下放返城后又居无定所,又是吴阿姨在自己一居室的屋中放置一张小床,让妈妈暂时有安身之处。
妈妈经常和我说:你要永远记住吴阿姨的好。那是1968年底,妈妈所在教育局的干部们都在石佛寺干校接受劳动改造。我要去淮安插队了,妈妈没被批准没法回来送我。17岁的我跑到13中,找到正在学习的吴阿姨,在两边挂满大字报的跑道中间,吴阿姨对我说:“毛毛啊,我们出身不好,你下乡后要好好努力,好自为之吧。”说完潸然泪下。
当然也有很开心的时候。记得我回城探亲,一进家门吴阿姨就立刻带着我小跑赶到鼓楼鸡鸣酒家,叫上几笼小笼包,给我解解馋气。妈妈说吴阿姨年轻时是个大美女,我觉得她不仅具有东方美女的气质,她的心灵也像她外表一样美丽。
妈妈在医院度过她的九十岁生日
妈妈已经离开我们,我知道她舍不得走,她舍不得她一手拉扯大的三个子女,舍不得亭亭玉立、继承她体育特长的外孙女,舍不得远在大洋彼岸的孙子王仑、重孙女爱米,她的一生虽然历经坎坷,但她善良、无私、从不抱怨。
大年初一妈妈还和我们一起在太平门小屋的阳台上享受着太阳的温暖,享受着儿女、孙辈孝敬的浓浓亲情。但大年初二傍晚7点多钟,姐姐王凯怡焦急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妈妈又发烧了。”我和女儿、女婿匆匆赶到太平门,立即送妈妈到鼓楼医院。
从那以后的8个月,妈妈一直在与疾病、与死神做着顽强的抗争。在医院里度过了她90岁的生日。她始终微笑面对我们,微笑面对为她治疗的医生、护士。即使在她垂危之时她也是那么平和那么安详,医生护士都说:庞老很安详,她生命力很强,她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肺部感染能如此厉害,妈妈到最后抗生素居然不起作用,每天只能通过物理降温。记得那天妈妈精神不错,我们给她吃了一点粥,叫她早点睡觉。她挥挥手说:你们也早点休息。这就是她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在她弥留之际,偶尔会睁大双眼,使劲颌动着嘴巴,虽然已发不出声音,但我听得懂她的话,我慈爱的妈妈一定是让我们去休息,她心里永远只有我们。
妈妈永远地睡着了,遵照她生前的意愿,我们把她老人家安葬在她爱婿陈进牛身旁——功德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