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宏大主题不再是生活的背景,而是生活的主宰。这一年,情感不是生活的表情,而是生活的内容。鸟巢主导着如梦如幻的欢乐,就像开幕式一般恍如隔世;汶川大地震主导着如泣如诉的悲伤,就像脚下的土地开裂一般真切无比。大歌大乐,大悲大痛,交织在一起,完成了很多人的极端体验。
这个正在被告别的年份,以一个又一个重大意外使人无法忘怀。
当它到来的时候,一切看上去那么值得期待,喜悦将是这一年的主题。北京奥运和改革开放三十年,将会成为全年的主题,开年的降雪更带来瑞雪兆丰年的想象。
事实上,两个盛大的典礼确实如期而至,但喜悦并没有能够成为2008年的基调。连续不断的灾难,与不断呈现的事端,牵动了每一个敏感神经。
最先,是降雪在南方变成了一场灾害,城市和村庄被雪压得喘不过气来,人们连回家团聚的愿望都难以实现。人们在火车站广场和高速公路上受困,在离家千里的地方怅望,而千里之外的故乡,同样处在冰天雪地,人们失去了电力,忍受饥寒。
更大的灾难发生在5月。汶川大地震夺去了多少生命,中断了多少人的幸福,我还没有能够知道确切的数字。这场灾难,绝对不能被定义为“欢乐一年中的插曲”,它是不期而至的,却是这一年的主题。它使一切欢乐都显得黯淡,无以言表的悲伤、无可述说的沉痛、无可选择的坚韧,成为罩在人们头上的命运。
多年不曾有过的火车相撞事件,在这一年里出现。在襄汾和娄烦,事故不仅归因于天灾,而且瞒报变成了一种体制模式。瓮安和孟连爆发了底层的愤怒,拉萨骚乱使人记起雪域高原不只有阳光,新疆一队武警的生命消逝在一个早晨。杨佳杀警案刺开了社会的一个伤口,也制造了社会认识上一道裂痕。三鹿奶粉不只是差不多扑杀了一个产业,而且使人震惊于连孩子也不放过的残酷。出租车司机罢运,让人看到了互动的可能,也让人看到了问题的普遍性。广元被忽略的桔虫,变成了一场不该降临到桔农身上的灾害。
全球金融风暴刮起来了,使得“从紧”的调控迅速转变为“从宽”的保速度。股市、房市低迷,实体经济正在面临寒流的侵袭。还有什么?官员们所说的按照网络流行语言讲“雷人”的话语。
人们面临接连而至的灾难,甚至发出“多难兴邦”的感慨。没有人为了兴邦而希望灾难频生,“多难兴邦”乃是苦涩中的自我激励或者自我告慰。
这一年奥运确实成为“长程关注”。从境外火炬传递开始,到奥运会和残奥会火炬熄灭,夹杂了从国家情感到人类欢乐的主题递进,护卫与抗议的话语随着地震和奥运开幕式来临而湮没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语境之中。
这一年,宏大主题不再是生活的背景,而是生活的主宰。这一年,情感不是生活的表情,而是生活的内容。鸟巢主导着如梦如幻的欢乐,就像开幕式一般恍如隔世;汶川大地震主导着如泣如诉的悲伤,就像脚下的土地开裂一般真切无比。大歌大乐,大悲大痛,交织在一起,完成了很多人的极端体验。而在这种体验中,人们忽然把自己置身于国家民族的阵列,忽然把自己投放到人类情怀的处境,体验着崇高与激越感受,也体验着思维的某种分裂。
这一年,让人不知该愿它尽早远去,还是该愿它长久停留。但无论如何,时间有固定的节奏,欢乐也好,悲伤也好,在时间面前无可奈何,不会短一点也不会长一点。
2009年,一个新的年份就要开始。很多的周年纪念将在这一年里展开,也就是说,有很多个重大事件在此前的若干年份曾经发生,有些属于人类历史的大转折,有些属于中国历史的大裂变。眼下,世界正面临金融危机的后续发展,中国正面临改革的进一步推进,多种因素在不断积聚,多个环境在不断影响。2009年将会怎样,我无以言之,况且事实的发展往往证明任何预言都不实际。
但毕竟是新的一年,展望仍然需要激动,祝愿仍然需要美好。那么祝愿吧:灾难不再,悲伤不再,一切顺遂,出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