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24版: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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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 12 月 25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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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怜的叔,临走前一天还在打工
叔(前排右三)和家人的合影

  倾诉人:杜先传

  51岁 退休公务员

  我3岁丧母,叔叔拉扯我长大

  我的叔叔杜绍全,排行老四。1937年,他出生在安徽定远一个贫困村庄。叔叔的童年充满了磨难,接连失去了两个母亲:他7岁,我的奶奶就过早离开;后来爷爷再娶,可生下一个小妹后,后奶奶也早早去世。

  叔叔告诉我,家里最困难的那几年,连红薯这样的粗粮都没有。死老鼠、癞蛤蟆都成了难得的美味。

  就在这个时候,我出生了。长辈们说,在我生下来的第三天,因为没有锅,家里好不容易弄到一点米却无法煮熟。半夜,饿得睡不着的母亲直接抓着生米送进嘴里。没有足够的奶水,我长得又瘦又小。

  1960年,爷爷撒手人寰,紧接着我的母亲也匆匆离世,留下了不满3岁的我。当时我的父亲带着大哥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23岁的叔叔和没长大的小姑。当时村里已经陆续有孩子饿死,我的命运岌岌可危。叔没有抛下我,而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我长大。

  为了挣工分,叔每天要干不少活儿。天不亮就出门,太阳下山才回来。早上出门前喂我点村子食堂的汤水,等傍晚回来我才有机会吃第二顿,晚上把我搂在怀里哄我睡觉。

  我5岁时,二姑提出可以照顾我。去的那天,叔没舍得我走路,直接扛我坐他脖子上,连续走了20公里。眼看天快黑了,路上却横着条河,没有桥也没有摆渡的人家。叔着急了,扯着嗓子问对岸的人家,这河深不深?对方也高声回应我们,“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趟河要小心。”他便叮嘱我坐稳了,脱下衣服,小心翼翼地开始趟河。水越来越深,没过了他的肩膀,没过了他的脖子,只剩脑袋还露着,而我的裤子也都湿透了。好容易上了岸,我们在老乡家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叔把我送到了二姑家。

  分家后,他常常塞好吃的给我

  第二年,叔成家了,对象是宿迁的姑娘。婶婶家里也很穷,不过人很清秀,也很勤快。叔跟婶总共养育了5个孩子。但我心里常常觉得,他对我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在二姑家呆了两年,7岁时我回到了村子,被过继给一个远房伯父。我被禁止回原来的家,禁止跟原来的亲戚接触,包括叔。远房伯父其实对我不错,还出钱送我上学。

  记得第一天上学,半路上我意外遇到了叔,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一看到我就赶紧塞过来一块东西,低头一看,好大一块黄澄澄的玉米饼。那时候这种粮食很少,一礼拜都吃不上一顿。叔这时候已经跟我父亲分了家,自己也有孩子了。他带来的,应该是孩子的口粮吧。

  “好好读书,长大有出息。”说完他掉头就走了。

  以后每天早上出门时,我一回头,叔准保也在家门口远远望着我,我们也不说话,就沉默地对视一下。有时候我走出去一两百米,叔会悄悄追上来,塞给我块玉米饼或是麦面饼。有时候他甚至能塞个煮鸡蛋给我,这在过年都未必能吃上啊。

  为让家人有米吃,他赤脚走了120公里

  上世纪70年代,我们村里开始时兴种大蒜,再拉到江苏一些地方,一斤大蒜能换一斤大米呢。为了能让全家吃上大米,叔也种起了蒜。收割后,用平板车拉上六七百斤大蒜,叔一个人从定远走到了江苏西葛。120公里的来回,他星夜兼程,只走了一个礼拜。换回了满满一车大米。因为穷得买不起鞋,这一路他是光着脚板走的,那么长的碎石子路,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到家的那天学校放假,将近中午,远远的田埂上,我看到了一个拉车的身影。我一眼认出来,是叔!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像被淋了雨,身上红色的汗衫湿透了;可他又像遇上了风沙,头发脸上都是泥,眼睛布满了血丝。他走起路来明显一瘸一拐,原来脚板上、脚指头上全是血泡。车拉到家门口,他没来得及卸下米袋,也没顾上看老婆孩子,而是拉下一袋米先送到了我家。婶赶紧生火煮饭,等吃完,听不住劝,叔又扛上锄头去地里干活了。

  那次叔千辛万苦换回来的米,后来分出去一半,亲戚邻居们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白花花的大米。其实村里也有出去换米的人家,但像他这样到处接济人的,还是头一个。

  参军前,他拿出一半年货给我饯行

  高中毕业后,我参了军。走之前半夜2点,窗户上“咚咚”响,一问却是婶。“快起来啦!叔给你备了好吃的,吃饱了好出门!”我迷迷糊糊地起床,走进叔家一看,嗬!好一桌子菜!原来叔婶12点就起床忙开了,煮上大米饭,蒸上了肉和咸鱼,好吃的做了满满一桌。叔给我递上筷子说,“你赶紧吃,等2点半出门,走2个多小时到镇上,时间刚好差不多。”

  我甩开膀子一顿猛吃。叔婶虽然拿着筷子,却没怎么动。好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顿饭估计吃掉了叔家一半的年货。

  更让我感激的是,不止是对我,他的关怀还延续到我的下一代。上世纪80年代初,我结婚了,有了儿子。

  孩子5岁那年,一天傍晚,我突然接到电话,说老家来人了。我这才知道,孩子2个月前得了小儿麻痹症,尽管爱人带着到镇上求医,病情有所好转,但叔还是不放心。他琢磨着,这病很容易落下后遗症,光在小地方治病,万一残疾了,侄孙子这辈子可就毁了!要是能到北京治就安心了。

  为了来北京,他硬是拿出了家里所有积蓄作路费。带着我爱人儿子,他们先坐车到镇上,从镇上坐车到滁州,再转火车到北京,再转了两趟汽车才找到我。一个没上过一天学,没怎么出过村,更难得出安徽省的老农民,却有这样的勇气和见识,这都是为了我啊!第二天我就请假带儿子去了医院,半个月后,孩子康复出院,没落下一点毛病。

  为帮孩子还房贷,临终前一天他还在打工

  1995年,我转业到南京。叔年纪也大了,种不动田了,该到他安度晚年的时候了。可劳作惯了的他却闲不住,悄悄从老家跑到南京,四处打工挣钱。2005年的一天,我意外听说他跑到一个工地上做苦力,扛水泥搬砖块。叔已经是68岁的人了啊!找到他的时候我又急又气,“你这是何苦啊!”原来,叔的两个儿子都在南京贷款买房,他想尽早帮儿子还上贷款。我赶紧帮他找了个轻松的门卫工作。

  2006年11月1日晚,我接到电话,说叔在看门的时候晕倒了。被送到医院的他坚称自己没病,执意回家。当时是半夜急诊,医生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我再次劝叔进医院检查。此时他显得很虚弱,可还是不肯进医院。我们才聊了半小时,他就显得很费力了。这时手机响了,我便到屋外接电话,岂料还没说上几分钟,屋里就传来了哭声!

  我一惊,大步冲回屋,叔却已经没了呼吸!送到医院,抢救了40分钟还是回天乏术。早知道叔会在这天去,说什么我也不离开半步啊!

  现在想来,叔临终前那几年一直在做苦力,年迈的他想是禁不住重活的摧残,身体早已垮了。而我们在他忙碌的表象下,却还都以为他身体不错。在叔的骨灰下葬的那天,跪在他的坟前我痛哭了一个多钟头。

  叔,你怎么走得这么匆忙,一天福都没享,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尽孝啊!想到自己现在所能做的,只是给叔上一炷香,培一把土,我总忍不住暗暗心酸。见习记者 沈晓伟 整理

  我的叔叔是个大字不识、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一双树皮似的手,他养活了一家人。在叔活着的这68年里,没有哪天不是在辛苦操劳中度过。直到临走前一天,年迈的他还在为这个家打工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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