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13日，台北地方法院将已被起诉的陈水扁当庭无保释放；16日，特侦组对此提起抗告；18日，台北地院维持“原判”。一场激烈的“捉放扁”，把以陈云南为主任的特侦组推到了读者眼前。19日，快报记者连线台湾著名时事评论员尹乃菁，请她对目前扁案的最新进展，以及特侦组的作为进行分析和评判。尹乃菁认为侦办和审判陈水扁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特侦组的8个检察官现在正在书写历史”。
台北地院主审法官是“绿色”的
星期柒新闻周刊：台北地方法院再度裁定陈水扁无保释放，是不是意味着特侦组抗告的失败？
尹乃菁：对。虽然台湾高院接受了特侦组的抗告，发回台北地院重新裁定，但台北地院还是采取了原先的立场。
星期柒新闻周刊：为什么特侦组的抗告理由可以说服高院，或者说可以被高院采纳，却不能说服台北地院呢？
尹乃菁：因为地院的法官是不受到上级法院的裁定影响的，他可以依据自己的判断做自己的决定。但有一个现象比较有趣，对周占春，就是台北地院的法官，长期跑法院的记者和司法界的人士呢，都说这个周占春法官的政治色彩是绿色的。从他平时的言论中可以作出这个判断，而且他早年参加过台湾的“司法改革运动”，而当时的司法改革目标是带有反对运动色彩的，在政治上是绿色的。所以当他作出陈水扁无保释放的裁定时，大家就会有这样的议论。
星期柒新闻周刊：所以我们看到邱毅就到“监察院”去控告他。
尹乃菁：是。
星期柒新闻周刊：台北地院和台湾高院之间是什么关系？
尹乃菁：台湾是三审制，最低一级是地方法院，然后是高等法院，最后是“最高法院”。高等法院是地方法院的上级法院。
星期柒新闻周刊：高院对地院没有约束力吗？
尹乃菁：没有约束力。如果高院对地院在法条上的适用有异议，或者认为地院审理过程中有瑕疵，它就会把案子退到地院要求重新裁定。以前有个案子，胡洪九的案子，为了要不要羁押他，高院、地院来来回回，裁定、重新裁定了5次。一些复杂的案子甚至十几年都审不完。其实这是浪费司法资源。
星期柒新闻周刊：但是高院是有裁定权的，它可以直接裁定羁押陈水扁啊？
尹乃菁：是的，它可以自为裁定。
星期柒新闻周刊：那么这次高院为什么不裁定呢？
尹乃菁：高院通常是不裁定的。高院不自为裁定是一种通例。我认为这种做法是有点乡愿，可以不得罪地方法院的法官。高院自为裁定比较少见。那现在大家都在研判，如果特侦组再次提出抗告，看看高院这次会不会自为裁定。
法官的裁量空间大
星期柒新闻周刊：如果是这样，那特侦组对抗告后的结果应该是很清楚的。
尹乃菁：是。我（指台北地院）自己作的裁定，怎么可能自己再吞回去呢？通俗地说就是，反正我上次作出“无保释放”的决定，已经被一堆人骂死了，那如果我这次作出羁押的决定，那不是两批人在骂我吗，不是又惹了另一批人骂我吗。我觉得从台北地院的裁定看起来，法官的心证已经形成了。他对于检察官提出的新的一些说法啊，事证啊，比如检察官认为杜丽萍的自杀是吴淑珍给她的压力，但是法官会说，她自杀时，陈水扁被押啊，那这件事情牵扯不到陈水扁身上。那我们再举一个反证。陈水扁作为台湾地区过去的领导人，他可能握有一些对企业家不利的证据。他现在被掀出来的还是少部分事情，可能企业家在他手上有更多的证据。那这些证据足以让那些企业家，让那些证人心生畏惧。我就觉得这是法官的自由心证裁量了。你要是接受，认为确有其事，那你就认为他的确是有威胁以及串证的可能嘛。你若认为这事情不可能那就不可能啦。法官的裁量空间比较大，那他有没有可能威胁证人，如果特侦组有很具体的事证，假设辜仲谅过去确实是由于陈水扁的威望，使得他不敢回国来作证。如果辜对检察官有这样的供诉，如果依然被周占春驳回的话，可能引起的争议会更大。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的意思是，面对相同的事证，不同的法官可能有不同的判断？
尹乃菁：是。里面的空间挺大的。举个例子，当初台北地监署起诉叶盛茂泄密，那泄密罪最多判两年，那法官呢，就追加了他图利，结果判了他10年，这和法官对证据的采信和认定有很大关系。这是蛮恐怖的。
星期柒新闻周刊：法官的权力很大，检察官方面显得有些弱势。
尹乃菁：也不是啊，拿扁案来说，这就要看在未来审判中，你特侦组证据的建构是否完整和扎实。还有就是律师方面提出来的反证，以及这些证人和同案的被告会不会在法庭上翻供，或者作出有利于陈水扁的证词。
但未来对于陈水扁案子，周占春会审判的，陈水扁这个庭由他统包了。他不仅负责声押庭，未来的审理也是由他负责。
星期柒新闻周刊：为什么是他呢？
尹乃菁：他们是抽签决定的。还有就是一些著名的法官，他们的手上都已经分到了别的大案了，所以扁案的审理就落到周占春手上。
特侦组有可能另案声押陈水扁
星期柒新闻周刊：特侦组提出抗告是基于审理案件的技术性考虑呢，还是基于对民意的考量？之前有超过73%的被调查民众认为特侦组应该提出抗告。
尹乃菁：我觉得特侦组的立场还是基于侦办上的考量。如果就民意上的压力来讲的话，如果它抗告不成功，那它的挫折不是更大？那它实际上也不能回应民意的需求啊。
星期柒新闻周刊：但它会得到民意的同情啊。
尹乃菁：同情没帮助啊。我认为他们是基于司法上的理由，因为陈水扁的案子还没有完嘛，他还涉及到机密“外交”的部分、二次金改的部分，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觉得特侦组下一步会采取什么举措，还会提出抗告吗？
尹乃菁：它有可能再抗告，也有可能提出另案声押陈水扁。特侦组现在在打一个“司法战”，而同时，政治效应在台湾是会发酵的。如果昨天周（占春）法官作出的裁定是把陈水扁关回去的话，那在政治上也是会有效应的。无论如何，陈水扁是一个卸任的地区领导人，他在台湾也是有支持者的，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案子，它无法排除政治上的渗透。这种政治上的渲染力是无法排除的。如果陈水扁再被关回去，在政治上会再次掀起波澜。
一丝不苟的陈云南
“涉世未深”的朱朝亮、吴文忠
星期柒新闻周刊：提起特侦组，我们一般都会联想到上个世纪70年代香港的廉政公署，特侦组是不是有一些特事特办的权力？
尹乃菁：特侦组当初设置的目的就是办高官。本来台湾是有一个“高等检察署”，有一个查黑缉黑中心，在陈水扁任内，就针对特权涉案的部分，成立了特侦组。它当时也是为了宣示，要司法改革，惩治贪腐的决心。其实这蛮讽刺的。特侦组成立以来，办的第一个案子是针对马英九特别费的案子，后来也办了吕秀莲、游锡堃的案子。
星期柒新闻周刊：特侦组是8个人吧？这个特殊的团队因为它的特殊性，是不是成立以来一直处在媒体的高度关注中？
尹乃菁：是啊。
星期柒新闻周刊：他们原来都是检察官？
尹乃菁：是。有的是地方的检察长，有的是检察官，都是有相当的办案经验和资历。
星期柒新闻周刊：能说说陈云南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尹乃菁：他永远都穿着青年装，就是蒋经国时代发展起来的服装，简单的领子、口袋。就算气温在10℃以下，他都穿着短袖。而且据说他都洗冷水澡。他出生在台湾嘉义的乡下，那是个穷乡僻壤。他所住的小村子里，只有三个人考上了嘉义中学。他是其中之一。他有一个故事挺特别的。我听一个跑司法的记者讲，他这个人做事一丝不苟的。他原来是新竹的检察长，他桌上有一个公务电话，是可以打长途的，他一个同事就想用他的电话打回家。陈云南就问他打给谁。他说打回家。陈云南就从包里拿出一把硬币说，你去外面打公用电话吧。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特侦组的事。陈云南对同事要求很严格，要求他们工作之余不要接电话，以免影响公正办案。有一天中午，陈云南离开特侦组办公室出去吃饭，关门的时候，钥匙忘带了，吃完饭他进不了门。他就给同事打电话，每个人都打了，就是没人接。你想想怎么会有人接嘛。他蛮可爱的啦。
星期柒新闻周刊：不接电话，这也说明特侦组工作压力蛮大的。我看过一个报道，说是特侦组有两个成员在很偶然的一个场合被人拍了和陈水扁在一起的照片，结果闹得沸沸扬扬。
尹乃菁：对，是朱朝亮和吴文忠两位检察官。他们两个应该是被人设计的。这个事情有点复杂，涉及到一个在中间穿梭的女子张玮津。张玮津曾经因欺诈罪被判过刑，她又经常给检察官提供一些线索，也相当于一个线民。她和吴文忠的关系比较亲密。于是在一个茶叙的场合，两位检察官被拍到和陈水扁在一起的照片。他们太大意了，身为一个检察官，和一个自己侦查的嫌疑人往来，难道一点都没有警觉吗？他们也太涉世未深，太糟糕了。
特侦组任重道远
星期柒新闻周刊：到目前为止台湾地区民众和媒体对特侦组的作为有什么评价?
尹乃菁：这是一个非常复杂、蛮难查的案子，特侦组在证据的收集和巩固犯罪事实证据上做得很不错。媒体对特侦组的评价是正面和肯定的，特别是起诉书出来之后。但现在的关键在于，接下来他们要侦办的是陈水扁家族贪腐的比较重大的一块，也就是二次金改那部分，那就要看他们是否能真的抓到陈水扁贪腐的事实。特侦组的8个检察官现在正在书写历史啊，因为这是台湾地区历史上第一次遇到这么重大的案子。
星期柒新闻周刊：你作为一个资深的时政评论员，你觉得扁案的走向将会是怎样的？
尹乃菁：这会是一场长期的抗战。扁案的主要被告毕竟是台湾地区的前领导人，它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场审判。在是否对陈水扁进行羁押上判断和态度的不同，可以看出这场战争是多么的复杂。对于特侦组来说，他们的路还很长，可以说是任重而道远。
星期柒新闻周刊：扁案对于台湾地区意味着什么？
尹乃菁：陈水扁作为台湾地区政党轮替后当选的一位领导人，他原本是被寄予重大期待的，可是他曝出来的贪腐却让他、民进党执政的8年的正当性完全被摧毁，也让所谓的“台独”变成了一个笑话。陈水扁在贪腐被曝出来之后，竟然说这些贪腐来的钱是用来作台独的基金的，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虽然现在还有人在支持陈水扁，我认为这是一种高度的意识形态和情感的因素在起作用。严重到即便是检察官的起诉书出来，陈水扁的贪腐事实那么清楚，哪一个政党的领导人会从金库里拿出7亿新台币占为己有啊，这么离谱的事情，还会有人相信他，这是很可怕的。
对陈水扁的案子来说，战争才刚开始，但是对台湾地区民众如何抚平被蓝绿意识形态割裂的情感来说，则是一个更大的工程。
台湾著名时事评论员。曾任台湾TVBS记者、中国时报记者、年代新闻台新闻部助理总监、News98广播节目《世界一把抓》主持人、中天综合台《今晚哪里有问题》主持人、纬来综合台《火线双娇》主持人。现为中央电视台4套《海峡两岸》特邀评论员，台湾高点电视台《新闻YES》主持人。
尹乃菁
快报记者 倪宁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