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东是曾希圣、余叔夫妇的长女,在总政工作,授少将衔。在她记忆中,父亲曾希圣有许多故事,外人都是闻所未闻。
破敌密码
挽救红军立奇功
1931年11月,曾希圣奉中央命令离开上海,到达中央苏区后,就挑起了中央军委情报工作的重担,任军委侦察科科长。侦察工作主要依靠侦察员的胆识与智慧,但因侦察手段所限,敌方的重要活动、重大决策,往往难以侦知,曾希圣十分着急。情急之中,还真生出智来。一天他终于回忆起在黄埔军校读书时,有位校友说起“空中截获”情报一事,遂向中央军委提出建立情报部门,开展密码破译工作。
1932年初,中央军委设立情报局,因其在总参下设部门中排序第二,又称军委二局,曾希圣任局长。周恩来后来一直称他是中共情报工作“创业的人”。这一年,他不仅多次破译了国民党军的密码电报,还先后破译了国民党的两个密码本。此后,国民党军特聘外国密码专家编制新的密码“特别本”、“猛密本”等,可是使用不久,曾希圣和他领导的军委二局就又将其破译。
红军长征后,曾希圣与二局部分人员随总部行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破译了国民党军的密码电报。在四渡赤水之战中,红军一度将重新陷入敌军的四面围攻之中,大家苦于难以摆脱当前险境时,曾希圣提出一计妙策。这就是利用已经掌握的敌军的密码和电文格式,冒充在贵阳督战的蒋介石,给正向红军猛追的国民党军周浑元、吴奇伟两纵队发电,将两部主力调开。这一着,符合蒋介石经常朝令夕改、越级指挥的特点和弱点,有成功的把握。毛泽东、周恩来等领导大加赞赏,当即令其拟电拍发。
此电发出后,周、吴两部果然按“假蒋之令”行动,红军终于避免了一场血战,成功转移。
“抗日战争开始后,父亲一直想到作战部队去。1938年12月,毛主席最终同意他调离情报局,因为父亲早已培养了接班的同志,他被调到中央社会部工作。1939年1月,中共南方局成立,书记周恩来又向中央建议,把他调到南方局军事组,加强南方局的情报工作。2月,父亲秘密抵达重庆曾家岩50号。”看得出,曾晓东对父亲的这些经历,已经非常熟悉了。
不久,曾希圣将情报工作打进了戴笠主管的国民党军统电讯总台,国民党重要情报便不断传送到中共中央。
情报连连泄密,国民党开始警觉,他们嗅出中共一定有重要的“神秘人物”在重庆活动,而且怀疑这个人就是中共情报专家曾希圣。
由于曾希圣在重庆已经暴露身份,而新四军正需要充实干部,周恩来与叶剑英请示中央后,决定将他转移到皖南新四军军部去。恰好此时在重庆的叶挺军长将动身回军部,曾希圣便随叶挺一起离开。
“听妈妈说,皖南事变发生后,中央要爸爸把打散的部队收编起来,这些部队后来组建成了新四军第七师,张鼎丞伯伯任师长,我爸爸担任政委。张由于其他工作原因一直没有到位,所以那时爸爸就成了七师的军政一把手。”曾晓东说,“这次爸爸实现了直接带兵打仗,打击日本鬼子的愿望。”
屡次“犯上”
身正心正路子正
曾晓东讲述的故事,有许多精彩片断,下面是她的自述:
大约1990年,我去看望李先念叔叔,李叔叔说:“你父亲同我们不一样,他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是一个能成就事业的人。你看吧,红军时期,他第一个搞情报局,了不得呀。抗战时,你爸爸的七师在皖江地区,皖江第一个银行大江银行,就是他办的。建国以后,你爸爸在安徽,又是第一个搞责任田的人。你爸爸就是走得不顺呀,他的有些观点,有些‘犯上’了。”
我对李叔叔所说“犯上”的含义,心里是很清楚的。
红军时期,为了保证情报部门全天候24小时的正常工作,当时最紧张的物资——煤油,是不可短缺的。煤油除了缴获来的,就是国统区地下党搞来的,经常是冒着生命危险购买,冒着艰险运输来的。我爸爸当时对煤油的使用管得很严,强调节约,那真是惜油如金啊。
有一次,爸爸让局里一位同志到后勤部门去领煤油。刘少奇当时分管后勤工作,就对那位同志说:“为什么你们领那么多煤油?全军就这么些煤油,你们二局用得最多。”就没给领。我爸爸听说这个情况,很着急,领煤油是为了发动机器,为了收听敌方电报,没有煤油怎么行?于是他跑到刘少奇那里去交涉,由于话不投机,双方争论起来。我父亲后来拍了桌子说:“我领这些煤油干什么?不是喝,是为了工作!”说完这句话,转身出门就走了。后来经过周恩来副主席协调,煤油最终还是发给了二局。
红军时期,爸爸还有一次“犯上”行为。从五次反“围剿”到红军长征中,军委二局整天忙着破译敌方密电,一天24小时不间断工作。有一次,因几天以来敌情一直很严重,朱德干脆就等在他们的破译室里,一会儿轻轻地问一声:“出来了吗?”没有回答。再过一会儿,又问一声:“出来了没有?”仍然没有回答。朱德急了,又轻声地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出来?”我爸一听,“啪”的一声,巴掌拍在桌面上,把周围同志都吓了一跳,“咳!你这样催,还叫我们怎么工作?你还是出去等吧!”朱总司令理解地点点头,微微地摆着双手,小声地说:“我出去,我出去,我在外面等。”边说边退出了破译室。朱老总就这样等在寒冷的屋外,一直到电文破译出来。
我第一次听说爸爸的这段经历时,就觉得爸爸怎么这么横呀!其实,这就是爸爸的性格,他在工作状态中,谁都不能干扰他。他拍桌子训斥人的时候,意识里并没有对方是一位首长的概念。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事后是非常后悔的,他找朱老总道了歉,朱老总也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我母亲后来说,多少年了,每当一提起这件事,父亲总是很内疚。
爸爸的“犯上”,大多能得到领导同志的理解和谅解,因为他们太了解他了。
主政安徽
率先推行责任制
然而,李先念叔叔说的爸爸“犯上”那件搞责任田的事,就不一样了。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爸爸在安徽省任省委书记,为了使农民能够早日摆脱贫困、能够吃得饱,1961年3月在广州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父亲向主席提出搞分田到户的农业生产责任制,也就是责任田。毛主席当时说可以试一试,能增产就是件大事,出了问题就检讨嘛,我们俩各负一半的责任。所以,父亲首先在安徽农村搞起了责任田,并且很快就扩大到安徽80%的地区。农民的积极性得到了鼓励,安徽的农业生产很快扭转了局面,粮食增产,农民得到了实惠。
1961年12月,毛主席把父亲叫到无锡汇报工作,他对父亲说,现在生产恢复了,责任田是不是不要搞了。父亲对主席说,农民刚刚尝到一些甜头,生产局面也刚刚好转,还是再让我们搞下去吧。毛主席没有表态,但显然是不同意再搞下去的。父亲回来后并没有停止责任田的推广,而是继续推广和完善,一直到1962年七千人大会受批判离开安徽。父亲走后,“责任田”在安徽被“纠正”。
爸爸在揭发批判他的会上,两次检查了自己在安徽工作中所犯的错误,但他对农业“三改”、水网化和“责任田”仍有保留。他说:“至于三改、水网化、责任田到底错在哪里,我自己要进一步检查……在弄清是非的基础上,本着有错就改的原则来改正。”
这次“犯上”,爸爸被中央免去了安徽省委书记的职务。
好在历史总是在进步发展的,1982年,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视察安徽时专门谈到农业生产责任制问题,还称赞道:“曾希圣同志是中国农村改革的先驱。”
求实好学
心中永远的偶像
但是在采访中,曾晓东还是很幽默地说:“小时候,其实我并不很佩服爸爸。”接着,她讲了一些相关的往事:
读小学时,有同学的家长到学校做报告,讲到红军长征,吃草根吃皮带。我回家问爸爸:“你参加过长征吗?”“是的。”“你吃过皮带草根吗?”“吃过,皮带煮了,还是蛮香的。”我这时就很欣慰:我的爸爸也参加过长征,也吃过草根皮带。
“你受过伤吗?”“没有。”我又不佩服了,打仗怎么会不受伤呢?我觉得,爸爸作为军人,总得有个伤疤给我看看。他没有,我就不那么佩服他。
有一次,我的同学说:“晓东,你知道吗?毛主席有次负伤,你爸爸背过毛主席。”那时我们都不知道爸爸是从事破译情报密码工作的。
我后来就又问爸爸:“你是不是背过毛主席?”爸爸笑了:“你看我这个样子,能背得动他吗?”好像这个英雄也不是他。所以,小时候我并不佩服他。
爸爸是个好学的人,对许多学科都很钻研,很有造诣。他还喜欢邀请科学家到家里来作客,农业专家、化学专家、机械学专家等等,涉及学科很广泛。
上世纪60年代初爸爸调到华东局,住在上海,实际上是赋闲。他只向市里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派一个木匠师傅给我,兼职的也行。原来,爸爸自己设计,让木工按图制作,他是在试制插秧机。“文革”期间,爸爸遭批判,挨批斗,身心肉体都遭到迫害摧残,但他的试验还是没有停止。他被调西南局时,就又把一些工人从上海带到西南。后来上海在这台样机的基础上制造出了第一台播种和插秧机。“文革”结束后,这第一批的厂长、工人到北京,专门找到我们家,在爸爸的灵前,他们泣诉:“曾老,我们来看您了,我们来向您汇报来了,您当年的试验,我们取得成功了!”
刘顺发/文 摘自《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