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最近派出六路“经济形势调研小分队”,分赴东、中、西部13个省区市,深入了解当前经济社会发展实情,近距离观察各地落实国家应对危机举措的效果。12月6日,甘肃省定西市往广州发了不到10个车皮的土豆,大约600吨,这样的销量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而去年这个时候,每天都要往广州发20个车皮。定西是我国三大土豆主产区之一,鲜食土豆占广州市场份额的80%。定西市安定区农业办公室书记梁习玮说:“东南地区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倒闭,吃土豆的人少了,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市场销售。”
土豆虽小,折射的却是当前我国经济形势的全息影像。记者在各地采访时,明显感觉到国际金融危机对我国经济社会的影响正在加深和蔓延……新华社记者 李柯勇 张旭东 周亮 熊言豪 储国强 张先国 沈锡权 朱剑敏 刘菊花 冯晓芳 程云杰
危机蔓延
从经济层面向社会生活传导
对我国外向型企业的影响持续加深
据外向型经济突出的浙江温州市政府统计,到11月末,规模以上企业国外订单减少20.7%。“形势突然变得很恶劣。10月份后,订单几乎没有。现在已开始亏损了。企业开工能力只能到70%。”国内亚麻纺织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温州汇浩公司总经理高濯说,现在国内亚麻纺织企业约一半处于停产状态,相比而言,他这个企业还算是好的。
从虚拟经济向实体经济延伸
到11月20日,甘肃省白银市硅铁电石行业23家企业全部关停。百陆电冶化工有限公司总经理高保清告诉记者:“电石是聚氯乙烯的原料,而聚氯乙烯是建筑用塑料管道的原料。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塑管等建材需求量萎缩;国际油价下跌,又导致许多聚氯乙烯生产企业改用石油作原料,放弃电石。二者叠加,电石价格从十月初的每吨3800元迅速跌到2500元,这个价格怎么算怎么亏本,我们只好停了。”
由东部沿海向中西部地区扩展
中部煤炭大省山西,全省中小企业已有8000多家停产、半停产,约占总数的10%。而以资源型产业为主要经济支撑的甘肃省,由于有色金属、钢材、石油价格持续暴跌,金川、酒钢、白银、兰州石化等大型企业利润纷纷大幅下滑,有的已亏损上百亿元。
从经济层面向社会生活传导
表现最明显的是就业问题。在劳务输出大省四川,截至11月18日,受金融危机企业倒闭或减员影响返乡的农民工已达28万余人。在湖北仙桃,返乡务工人员预计春节前将突破4万人。仙桃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分析:“仙桃市企业用工基本接近饱和,空缺岗位少,返乡人员目前在市内难以找到工作。”
暴露矛盾
金融危机
只是“雪上加霜”
近一个月来,外向度高达95%、占全球市场份额达40%的陕西苹果汁行业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去年曾高达2100美元一吨的苹果浓缩原汁,现在开价700美元一吨都卖不出去。陕西省果业管理局局长王振兴说:“陕西苹果汁行业已积累了多重矛盾:产品结构单一、市场单一、内部恶性竞争、产能盲目扩张,而国际金融危机只是引爆风险的一根导火索。”
记者接触的各界人士有一个共识:我国经济长期形成的结构性矛盾和粗放型增长方式尚未根本改变,本身就存在着诸多深层问题,金融危机只是“雪上加霜”。国内制造业特别是劳动密集型、技术含量较低的纯加工型或初级生产企业所受冲击较大,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粗放型增长低水平重复建设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国际金融危机在某种程度上检验科学发展的水平,使一些行业和地方粗放型增长的矛盾进一步凸显。
我国铜加工年产能在700万吨左右,已显过剩,但到今年上半年,投资仍在大幅增加,低水平重复建设严重。10月份以后,全国铜加工业普遍感到“切肤之痛”,小厂纷纷关门,大企业开工率降到60%以下,国内规模最大的中铝集团洛阳铜业有限公司也被迫限产30%。
中铝洛铜董事会秘书李学义说:“产能过剩必然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当前的国际金融危机踩了个急刹车,敲响了警钟。如若照此持续扩大产能,中国铜加工业可能会因超速扩张而翻车!”
钢铁行业受到的冲击更大。今年6月份以来,钢材价格一路下滑,与原料价格形成巨大的倒挂,至11月底每产一吨普通钢净亏1500多元。小厂关门,大厂限产,特大企业减薪。
专门建设钢铁项目的中冶南方工程技术公司明显感到钢铁业“寒意逼人”:10月份以后,基本上没有钢铁企业为新开工项目做前期工作,正在执行的6个工程设计额10亿元以上的项目都被“叫停”。
中冶南方总经理肖白说,即使没有发生国际金融危机,中国钢铁业也会进入调整期,“重新洗牌”在所难免,因为我国粗钢年实际产能约6亿吨,已是日本和美国的5倍左右。
“政策要关的,市场迟早也会关;要是及时把政策要关的企业都关了,市场的冲击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大。”山西省长治市常平集团负责人于李平感叹。
应对措施
节能减排
抵御危机
据了解,近几年马钢在节能减排方面的投资达50亿元。比如,他们在国内率先采用烧结余热发电技术,把过去的废气废热变成电能,年发电量达1亿千瓦时,可满足企业60%的用电需求,1千瓦时就节约4角钱。此外,他们还通过国内最先进的能源控制系统每年节约成本1亿多元。
安徽省无为县农民邓立翠经营着全省第一家祖代种鹅场,随着鹅毛价格大跌,她遭遇了十几年来最大的困难。从当小保姆起步的邓立翠并没有气馁,最近她正忙着建沼气工程,完工后每月可节省电费上万元。
节能减排还可以改变一个城市的命运。湖北省黄石市是典型的资源枯竭型城市,近两年黄石以节能减排为突破口抓城市经济转型。去年,生产了61年的水泥厂全线关停,冒了32年烟的电厂烟囱被爆破炸毁,13家重点耗能企业万元产值能耗同比下降7.6%。大冶有色金属公司利用废矿渣每年生产铜精矿4万吨,年增效益达3亿元。
从贴牌生产到创建自主品牌
东莞市浩亨服装有限公司以前一直以出口为主,今年5月份,一些与浩亨合作了八年的美国、澳大利亚客户纷纷表示,将从明年起结束在中国的服装生意。长期以来,浩亨还为巴黎服装批发商提供产品,这些产品最后流入欧洲51个国家的时装店,然而今年以来,来自巴黎的订单减少了三分之二。“尤其是今年冬季和明年春季的国外订单,简直少之又少,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浩亨总经理郑健培说。
出口业绩大幅下滑的重压之下,浩亨决定转型,为自己的中高档男装品牌G.I开拓国内市场,计划到2009年底,G.I全国加盟店达到500家。
中国社科院城市发展与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广东省名牌推进委员会副秘书长蒋建业认为,像浩亨这样长期为国外品牌做贴牌生产的企业,从技术上讲,完全可以生产出与国外著名品牌的产品质量不相上下的服装,而其产品售价比国外同类产品便宜三分之一。“国家扩大内需的一系列政策措施为出口主导型企业转内销市场提供了良机。与其为洋品牌做嫁衣,赚一点可怜的加工费,何不借鉴洋品牌的营销手段,依据本民族文化和消费习惯形成自己独特的流派,做大做强自己的品牌?”
看似简单的麦当劳食品,也有好几百项指标。正是这些事无巨细的标准,使得麦当劳在全世界遍地开花。
中国的DVD产量本来占全球市场的80%左右,做大了之后自主品牌却纷纷“死于专利池”。“就好比你住进一套房子,也交了房款,可最后没有产权证房子不是你的。”蒋建业说。品牌、知识产权、标准、技术创新、资本运作,是现代商业经营的五大要素。蒋建业认为,国内企业要想使自主品牌走得远走得好,就要借鉴国外的成功经验,用把五个要素紧密捆绑起来的“立体经营模式”为品牌保驾护航。
工业和信息化部有关专家建议,在目前国内消费不旺,国家投巨资扩内需促增长的背景下,中国“看好自己的市场”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带动并提升国内产业,最终使中国百姓受益。
危机感言
“经历一次波折,就会跃上一个台阶”
“经历一次波折,就会跃上一个台阶”——这是记者在采访时多次听到的“危机感言”。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时,太原钢铁集团举步维艰,产品大量积压,资金捉襟见肘。当时太钢产品有500多种、5000多个规格。市场占有率、劳动生产率、投入产出比……公司领导一个一个地算,最后优选至9个主攻品种。
当时,太钢关闭了三个轧钢厂,职工们平静地走进了培训课堂。随后几年,太钢投资近200亿元形成了全国最大的不锈钢生产能力,2007年与2002年相比,利润增长了12倍,同时万元产值能耗下降了76%。
从去年5月开始,面对不锈钢价格下挫六成和欧盟反倾销诉讼的双重压力,太钢把发展循环经济和节能减排作为企业新的效益增长点,同时加大改革力度,向科学采购、过程管理和市场营销要效益。今年前10个月,太钢通过内部挖潜,创效近40亿元,进一步积聚了“过冬御寒”的能量。
太钢集团董事长李晓波说:“危机终将过去,危机中提高的能力将会永存。”
“只有主动调整,才能赢得先机”
广东省佛山市建准电子有限公司专门生产微型散热风扇,全球市场占有率达到23%。由于去年底就预测到美国次贷危机会进一步影响到全球市场,及时对客户结构进行了调整,一些廉价的、缺乏成长性的订单就主动放弃,而是花力气去争取优质客户,至今订单没有下滑。做同样产品的日本一家大企业,由于专供美国企业,目前订单急剧萎缩濒临倒闭。
“只有主动调整,才能赢得先机。”建准公司总经理陈民祥说,这场危机为我们下一步的扩张做了很好的铺垫,现在扩张成本比较低,我们正着手买一些减产、倒闭企业的设备,吸引、挖掘一批人才,准备将产能再扩大一半。
安徽华菱西厨装备股份有限公司与建准公司的情况有惊人的相似。去年美国次贷危机发生后,这家公司迅速调整营销战略,开拓非洲市场,在肯尼亚设立总经销,覆盖六个国家。时至今日,非洲市场新增销售额基本弥补了美国市场萎缩的损失,今年出口额与去年同比增长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