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傍晚，黑幕提前落下。11月17日18时25分左右，地处潇水河畔的湖南道县第一中学(以下简称县一中)离晚自习只有15分钟，当所有的学生跑着奔向教室的时候，一个16岁的高三学生，在离教室不到20米处的学校广场上，被同在一把伞下的18岁同学杀死。

　　四个刀口，刀刀致命，在夺去这个学生风华生命的同时，剖开了非议颇多的师生关系问题，也剖开了当地教育脆弱的伤口。

　　18岁少年雨伞下刺杀同学

　　2008年11月17日18时25分左右，随着一个16岁的高三学生被自己的同学刺杀身亡，湘南某县教育部门随即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并引发了一系列关于教育问题的思考，非议、猜测、质疑一时也布满坊间。

　　11月17日，星期一，连日的雨水一直没有停下。县一中高三218班学生蒋杰跟平时一样，吃了晚饭和父亲蒋恒一起去教室。蒋恒是该校的骨干教师，也是218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父子俩各自撑着伞朝学校广场走，蒋恒中途去上厕所，于是蒋杰一个人向不到20米远的教学楼走去。这时，蒋杰的好朋友、曾经的同班同学赵钦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好朋友没有带伞，蒋杰主动把赵钦叫到自己的伞下。

　　谁知这样一来，蒋杰，这个瘦弱的16岁纯真少年就此走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谋杀圈套。事后，据赵钦交代，他知道学校广场是住在学校里的蒋杰上学的必经之路，这次他特意没有带伞，当蒋杰把他叫到自己的伞下后，他把手特意搭在蒋杰的肩上，两人紧紧靠在伞下。就在快要穿过广场的时候，赵钦突然拔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从后背刺向丝毫没有准备的蒋杰，随后，已经失去理智的赵钦朝蒋杰连刺三刀后，逃离现场。

　　18时30分，身受四刀的蒋杰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跑到10多米远的教学楼教师办公室，在说完一句话“赵钦打我”后倒地。“蒋杰脸色苍白，鲜血从后背汩汩流出。”值班的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住了，回过神来马上打110和120，之后，该校的王姓老师以及杨姓老师急忙背起蒋杰前往医院。王老师告诉记者，当他们把蒋杰背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蒋恒老师也追了上来。几个老师迅速把蒋杰送到离学校100米远的县中医院。虽经过医生长达3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但蒋杰终因失血过多而亡。医生说，一刀插进肝4厘米，最致命的一刀刺破了肺动脉。

　　面对关系亲近的朋友和同学，为何如此凶残地举刀相刺？

　　一个小时，人与“魔”的转换

　　几乎没有人相信，蒋杰，这个近乎完美的学生被杀害了。消息传到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失声痛哭。熟悉蒋杰的学生和老师说：“我们都很喜欢他（指蒋杰），不仅学习成绩非常优异，而且非常热心地帮助成绩不好的同学，平时从不跟同学发生争执。虽然自己的父亲是班主任，但蒋杰从来不搞特殊，而蒋恒老师也对儿子非常严格。”

　　记者了解到，今年6月，还没有满16岁，正读高二的蒋杰和高三的学生一起参加高考，考了568分，超过今年理科一本线（536分）32分，但是蒋杰的目标是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于是继续选择读高三。就在案发前高三的第三次月考中，蒋杰还考了628分。县一中工会主席柏老师语气沉重地告诉记者：“蒋杰是棵好苗子，每次考试都不低于600分。他就这样被害了，真的太可惜了！”

　　也没有人相信，赵钦，这个18岁的高三学生，会拿起水果刀刺向自己的好朋友好同学。

　　由于赵钦正处于警方的审讯中，记者无从获悉赵钦行凶时的心态和动机。

　　学校老师介绍，事发当天中午放学后，赵钦向班主任请了半天假，说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病，老师批了假。吃了中饭后，赵钦没有去医院，而是去了学校门口的商店买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然后回到他在一中前门附近租住的民房里。房东老太太告诉记者：“他（指赵钦）和平时没有两样，进去房里后，一直关着门，孩子平时读书很刻苦，我也没有发现异常。直到5点多后，他才打开房门，还跟我打招呼，说去上晚自习。”

　　在老太太的家里，赵钦从今年下半年开学就住在此，“他爸爸对他非常关心，经常来看他，还带很多东西给他吃”。

　　没有人知道，赵钦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的4个多小时里想了些什么，发生过如何剧烈的思想斗争，但是从房子里出来一个多小时后，他从一个“听话，有礼貌，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变成了一个杀人犯罪嫌疑人。老太太说，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有些站不稳：“这孩子，怎么可能呢？”

　　赵钦是在该县中医院包扎伤口的时候，被当地警方控制的。实际上，这个知道“做错事了”的学生完全没有打算跑。在刺伤同学蒋杰后，他把水果刀指向了自己，在自己的手掌上狠狠划了一刀，然后先于蒋杰来到中医院包扎，之后，他看到医院里的人忙成一片，才知道闯下了大祸。在医院里，得知自己的同学死了，赵钦跪在老师蒋恒面前请求宽恕：“老师，我错了，我太冲动了，我对不起你！”

　　“报复杀人”还是“嫉妒行凶”？

　　3天的采访，记者接触到数位赵钦的亲人以及老师，几乎每个人都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赵钦为什么要采取这样极端暴力的方式。

　　血案发生后，影响不仅仅波及当地教育界。关于赵钦杀害自己老师的儿子，亦即自己的好朋友的原因，坊间流传出种种说法。

　　11月19日晚上6时，记者来到县一中附近，在县一中南门口前面，一条不到3米宽的水泥路直通学校大门。学校门口，卖菜的以及卖小吃等各种街头小贩拥堵在水泥路旁，路边低矮的屋子里满是小饭店，每个饭店里都挤满了穿着县一中校服的学生。一开米粉店的老板对记者说：“我在这里开饭店很久了，这样的事情是头一回见到。那天，我亲眼看到三四个人抬着一个学生从我面前快步走过，有人喊，出事了，杀人了。”

　　同时，周围有人指出该校在管理方面的漏洞：“你看，这些从附近巷子里进进出出的学生，都在外面租房。”

　　对于这起校园血案的诱因，当地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蒋杰和赵钦这两个学生都很优秀，赵钦以前是218班的学生，218班是道县一中的重点班，成绩好的学生都在这个班上。后来，赵钦因为成绩下滑，被转到222班，赵钦感到面子上过不去。在前几天的考试中，赵钦取得了好成绩，于是要求回到218班，遭到老师拒绝。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心里不满，最终起了杀心。一个开摩的的师傅说：“他是为了报复。”

　　这些传闻只是猜测，并无确切证据。

　　11月21日，代表县一中接受记者采访的该校工会主席柏老师说：“赵钦是为了报复杀人的说法完全不正确，这只是社会上不知道真相的人的传言。事实上，一中从来就没有办过什么重点班、实验班，我们高三有18个班，每个都是重点班。”但是，柏主席也承认，他们确实在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进行“分层次教学”。什么是“分层次教学”？柏主席说是“因材施教”。

　　随后，柏主席也向记者透露，警方审讯赵钦的细节和其他一些情况：“赵钦在医院被抓后，警方当着我们的面问他为什么杀人。赵钦说，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不如蒋杰好，看到蒋杰就不舒服，而且，蒋杰坐在他前面，更是让他每天感到很压抑、很难受。为了让蒋杰在自己眼前消失，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换班。这次他提出要回218班，我们也答应了。从我们掌握的一些情况看，赵钦这样的举动主要是自己的心态失衡了。他自己也承认，‘我太嫉妒他了’。”柏主席接着向记者讲了两个细节。

　　读高一时，学校统一发校服，个子并不高的赵钦提出要拿最大号的校服。校服拿回家后，赵钦把衣服的裤脚剪短了，接着又拿回学校找老师要换。

　　今年6月13日，道县发洪水，很多学生被困在学校几天。蒋恒老师叫了几个学生去自己家里吃饭，其中就有赵钦。在吃饭的时候，赵钦提出要用大碗装饭，并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结果他的饭没有吃完就倒掉了，而其他的同学都没有吃饱。

　　这两个细节，记者在采访其他老师和学生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随后，记者经知情人指点，在县城建设路找到赵钦的家人经营的服装店，只见大门紧闭。但在隔壁的商场，记者见到了赵钦的母亲。在说明了来意后，精神几乎崩溃的赵钦妈妈只说了两句话：“我的孩子做错了事，但是我的孩子在学校里太压抑了。”谈到赵钦将来的命运，赵钦母亲失声痛哭。

　　据赵钦的姑姑介绍，赵钦从小跟做生意的父母从邵东来到该县，一直很听话，读书也很努力，成绩也非常好，“只是，他不跟我们说学校里的事，从今年他离开重点班后，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校园血案引发思考

　　这起校园血案，虽然是“意外”，虽然学生杀人的真正原因并没有权威结论，但却暴露出如今教育存在的一些问题。

　　“目前学校的心理健康教育，其实只是一道脆弱的防线。表面上看，它承担了疏导学生心理问题的责任，但绝大多数都不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因为这样的工作不是靠掌握一般心理学知识的人就能胜任的，它的工作是进行心理治疗。”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孙云晓认为，学校应建立一支由心理学专业教师和接受过心理学训练的学生组成的团队，每个班或每个宿舍可以配备一名安全员，他们的职责是关注每个学生的心理异常，发现端倪后向学校及时反映，做到未雨绸缪，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本文对人名和地名都做了处理）据《今日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