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记者收到一封落款为 “孙中帆”的人写来的求助信,来信讲述他的父亲在工地工作时被工地的小包工头打成重伤变为 “植物人”,现住在上海闵行区中心医院,至今花费了七万多元医疗费,但是父亲仍未清醒,而医院方面也在10月15日以他欠费太多为由停药了。
在该封信的最后一段写着: “为了生命垂危的父亲生命的延续,在此我恳请社会热心人士伸出援助的双手给予医疗费或法律援助。”
围绕着这样一封求助信,记者立即展开了采访调查。
少年孙中帆:谁来救救我爸爸?
11月14日下午,记者来到位于莘庄地区的闵行区中心医院。大约十分钟后,记者见到了求助信的作者孙中帆——一个身着白衬衫黑色长裤、说话明显有山东口音、脸上尚露稚气的17岁少年。
在孙中帆的引导下,记者来到了其父入住的位于十楼的病房内。躺在病榻上的那位中年男子,插着鼻管,眼神呆滞地望向一边,嘴微斜着。因为动过两次脑部手术的缘故,他脑袋上只留下不多的几绺头发,他就是孙中帆的父亲。
孙中帆向记者介绍说: “我是山东枣庄人,一家三口,父亲名叫孙晋平,母亲名叫何仁美。因为家境贫困,父亲只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今年7月来到上海打工,在浙江舜杰建筑股份有限公司的上海闵行颛桥镇建筑工地上班。今年已经53岁的父亲,成了一个负责拉砖的小工,而母亲在家乡一家服装厂工作,收入很低。”
当记者询问孙中帆是何时知道父亲出事的噩耗时,他回答说:“9月9日晚上,母亲接到了在沪打工的老乡孙晋孝的电话,被告知父亲出事住医院了。第二天,母亲就来学校找到正在上课的我,告诉我父亲在上海打工时出事了,被打得脑部出血了,在住院,情况很严重,我当即就蒙了,当场难过得哭了。母亲一直在安慰我,让我不要太担心父亲,一个人专心读书就好,并说自己当晚就会坐车去上海看望我父亲。”
说着,孙中帆的眼睛红了,“其实不难发现,母亲在来学校之前,也是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
“我的父亲原先在南京打工,一天挣60元挺好的,可是因为听说在上海打工一天能挣65元,为了一天能多挣5元便来到了上海。没想到刚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母亲去了上海以后,我还是担心父亲,于是9月13日向老师请假从枣庄来了上海。到今天为止,除了因为筹措生活费回了趟枣庄,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现在也已经向学校申请了休学,我要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孙中帆噙着泪对记者说。
孙中帆告诉记者: “9月15日我和母亲一起去了我父亲出事的工地。听当时在场的几个工友说,9月8日那天下午2点左右,我父亲一个人被安排了两个人的工作量,小包工头吴志峰嫌我父亲做事太慢便与我父亲发生口角,继而一拳将我父亲打倒,我父亲当即晕倒在地,鼻子和嘴巴就不停地流血。多亏建筑工地其他工人将我父亲送到闵行区中心医院抢救。当时,老乡孙晋孝和我父亲打工的地点相隔不远,一听说我父亲的事,第二天就帮我父亲报警了,而警察也在9月17日将吴志峰逮捕了。”
“因为父亲是做小工,没有与包工头签过正式的劳动合同,包工头也没有给我父亲买过保险,所以出了事住院治疗都是自费,而这钱也由吴志峰的亲戚、包工头吴贤明承担。到现在为止,医药费已经花费了七万多,虽然父亲已经睁开眼了,但是神志还是不清。后来吴贤明他们要求我给公安局写信,宽大处理吴志峰,但是我没有答应,随后他们就不再为我父亲缴纳一分钱医疗费了。自10月15日起,因为我们欠费太多,医院已经陆续给我父亲停药了。”孙中帆又指着父亲的伤势鉴定说,“我父亲经过伤势鉴定,说是头部外伤致右额颞硬脑膜外血肿、右额颞硬脑膜下血肿、右脑膜内血肿,继发脑疝,已经构成重伤。”
“出事后,我只听到父亲说过一句‘是吴志峰打我的’。此后父亲神志一直不清,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虽然已经动过了两次开颅手术,但是父亲还是没有能够恢复清醒。”
“我们现在没钱看病,包工头也不再为我父亲支付医疗费了,我希望能够得到社会热心人士的帮助,让我有钱给父亲继续看病,我也要为我的父亲讨一个公道,求助于法律,追究打人者的法律责任。”孙中帆以略显稚嫩的语气向记者表示。
吴志峰家人: 双方都有责任
记者随后与吴志峰的父亲吴老先生取得了联系,吴老先生告诉记者,自己家中并非十分富裕,就连自己目前也在另外一个工地拉砖赚钱,“那么多医药费,我们拿出来有困难。”
吴老先生向记者描述了他所得知的事情经过:9月8日下午,由于孙晋平在干活时显得动作较慢,吴志峰遂上前催促,双方发生了口角,开始有一些肢体冲突,旁边的工友随即上前来将两人拉开。吴志峰认为此事就此了结,便转身想走,不料孙晋平又上前拉住吴志峰,两人随即打斗,吴志峰随后在打斗中推搡了孙晋平,孙晋平倒地后十分痛苦,意识尚且清醒,被送入了医院, “原本看上去还不危险,谁知几天后就动了两次手术,现在还没醒过来。”
吴老先生告诉记者,自己儿子打架,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肯定是有责任的。
但是吴老先生同时认为,吴志峰毕竟是无意中造成的后果,且是工作上产生的纠纷,孙晋平也有不对的地方,因此双方都应该对此承担一定的责任。
工地方工头:“目前在外地,很忙”
两个打工者,因为干活而在工地上发生纠纷,继而转化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作为工地方而言,究竟会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记者随即与工地方、孙晋平的工头吴贤明取得了电话联系,但吴贤明向记者表示,目前自己正在江苏, “没有时间接受记者的采访”。随即,他以 “手机信号不好”为由,挂断了记者的电话。
医院:错过最佳康复治疗时机
记者站在病床边,看到孙晋平虽然已经睁开了眼,但眼珠却不会转动。孙中帆用手在他父亲面前不断晃着,但他的父亲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眼睛是睁着的,但却啥也看不见,他根本就没醒,叫他也不会有反应。”记者试着在孙晋平的耳边呼唤他的名字,孙晋平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的手瘫着,浮肿着。他的气管被切开了,气流进出切口处时,发出的声音仿佛是想对记者倾诉着什么。
孙中帆的父亲会不会醒来?记者采访了正在门诊值班的医生。“病人已经错过了最佳康复治疗时机。”医生介绍说,病人入院后已经发生了脑疝,能抢救回来已经很幸运了。在抢救脱险后,医生给他用了神经营养剂,这对病人受损的脑神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这种神经营养剂较贵,一天就要用掉几百元钱,病人脱离危险后的最初那段时间是脑神经恢复的最关键的时候,但因为病家拖欠了巨额医疗费,不得不接受停药的现实。“现在病人仍需要使用神经营养剂,但即便是用上了,效果也已经减了大半,不过用总比不用要强。”然而,到记者采访那天为止,孙家还欠着医院巨额的药费,不要说是神经营养剂,每天的住院费就已经让孙家母子愁死了!
警方:案件侦查已经到了尾声
离开医院后,记者来到了田园新村派出所刑侦九支队。从负责孙晋平案的警察与孙中帆母子的对话中,记者了解到,打人者吴志峰已经被检察院逮捕,目前案件的侦查工作已接近尾声,审结后即将移交检察院。
那么,该案中的当事双方的行为是否属于互殴?这个问题对孙家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该问题对孙晋平是否属于工伤的认定有着直接的影响。当记者问及该问题时,警察表示目前还未就当事双方是否存在互殴的行为进行定论。
警察告诉记者,吴志峰被抓后,他的亲友曾拒绝支付抢救孙晋平的医疗费,警察为此做了大量的法治宣传工作,让他们知道了孙晋平的侵害后果与吴志峰将来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之间的关系。经过这样的教育,吴志峰的亲友等才交了七万元的医疗费。然而,当他们得知孙晋平已经脱离危险后,便停止了医疗费的支付。
律师:打人者行为已涉嫌故意伤害罪
律师朱广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本案中的打人者吴志峰的行为已经涉嫌故意伤害罪,一旦被法院判决罪名成立,就必须承担由此行为造成的刑事和民事的法律责任。
朱广平强调说,孙晋平预后情况(即根据经验预测的疾病发展情况)差或是死亡,意味着伤害后果的严惩程度,这将对吴志峰的量刑有着直接的影响。作为打人者吴志峰,理应积极地负责对孙晋平的救治工作,及时弥补自己的过错,努力减小孙晋平遭受的损害,他对救治孙晋平的态度和行为结果,对他将来面临的审判来说,无疑是有积极作用的。
另外,对于孙晋平能否算作工伤的问题,朱广平律师表示,根据我国现行的《工伤保险条例》中对工伤的定义,工伤是指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包括工作时间前后在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原因受到的事故伤害。故意伤害他人身体是违法甚至犯罪的行为,而非正常的工作行为,“所以本案中孙晋平所受到的伤害不应定性为工伤。”
据《上海法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