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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 11 月 16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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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寻亲
  ■为了日后相认,爷爷在孙子手臂上刻上一个蓝色印记

  ■鲁益民与收养人约定,二十年后去见儿子一面

  30年前,鲁益民把不到一岁的小儿子鲁恩润送了人。而送了的代价,就是从把孩子送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在了寻亲的路上。

  30年来,心里觉得有愧的鲁益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这个儿子;而当鲁益民渐渐变老,无力四处奔波的时候,他的三个子女接过了父亲的任务,踏上了艰难的寻亲之路。哪里有兄弟的消息,兄妹三人就会赶到哪里,一边打工一边四处打听。为此,寻兄心切的妹妹还因车祸送了命。

  今年是儿子送出去的第30个年头,在快报记者的协助下,61岁的鲁益民终于在杭州的一家医院“寻”到了自己的儿子。在儿子办公室门口,鲁益民紧张地等待着,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30年。

  门开了,高高大大的儿子走了出来……

  寻亲从儿子送出去那一刻就开始了

  

  鲁益民一直记得老父亲临终前的样子,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绝望让鲁益民揪心不已。鲁益民知道,老父亲的绝望并不是因为生命走到了终点,而是他最惦念的孙子一直没有消息。现在,61岁的鲁益民也已经开始担心,自己走到父亲这一步的时候,是不是要比他更绝望。

  

  左手臂上的印记

  安徽和县的一个农村,鲁益民开着祖传的咸鹅店,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了。

  每到夏天的时候,鲁益民坐在遮阴处,看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人,总要不自觉地看一看他们裸露出来的左手臂。61岁的鲁益民眼睛已经不行了,特别是左眼的白内障比较厉害,远远地看见人过来,总是朦朦胧胧的一片,而面前经过的人,甩动的左手臂也变得白花花的。

  鲁益民要寻找的是一只刻有蓝色印记的左手臂,这只左手臂属于他的第三个儿子。现在,他的儿子有30岁了,但是,当这个蓝色的印记刻在儿子左手臂上时候,儿子才9个月。9个月变成了30岁,这个原本只有硬币大小的印记会变成什么样子呢?鲁益民盯着远远走来的年轻人,心总是莫名其妙地悬起,随即又重重地落下。

  这个蓝色的印记就是鲁益民的父亲刻下去的。现在,鲁益民的父亲已经过世20多年了。每每想起老父亲临终前那绝望的眼神,鲁益民就异常愧疚。

  1978年正月十六,鲁益民和赵春芳的第三个儿子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一年,鲁益民的大儿子鲁恩潮9岁,二儿子鲁恩厚6岁。根据族谱和辈分,鲁益民给这第三个儿子取了个名字,叫鲁恩润。

  现在回想起来,鲁益民也觉得三个儿子中,就数这个孩子漂亮,鼻子小小的,皮肤白白的,逗他笑的时候,会笑得咯吱咯吱响。

  所以,当鲁益民的岳母提出要把这个孩子送人的时候,谁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送给别人呢?”

  那个善意的笑容

  但鲁益民家里的条件实在养不起这个孩子了。赵春芳的母亲对赵春芳说:“反正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就把另外一个送掉吧。”赵春芳听到母亲这个建议的时候就哭了,赵春芳的哭并不是因为母亲说了让她难以接受的话,而是因为母亲说出了他们隐藏在心里的想法。赵春芳突然觉得,她和这个孩子的母子缘分该到终点了。

  但是,又该把孩子送给谁呢?如果还是送给一个穷人家,那还不如不要送,不能苦了这孩子。这时,一个叫张全之的人出现了。

  张全之是江苏赣榆人,当时是赣榆县供销社的一个供销员,多年之后,他成了赣榆县供销社的主任。30年前,张全之在一个朋友的带领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鲁益民的家。鲁益民打量这陌生人的时候,看见了张全之脸上善意的笑容。这个笑容让鲁益民的心里有了点底。

  30年前的君子协定

  张全之是在30年前的一个秋天到鲁益民家里的。鲁益民的内心不欢迎这个人,但是,张全之良好的家境又让他心动。

  张全之在鲁益民的家里待了一天,鲁益民始终没有松口。张全之很有耐心,时不时地跑到房间里,看一下酣睡的鲁恩润。到了中午,鲁益民留张全之吃饭,赵春芳烙了两张面饼,还特地烧了米饭,米要比平时放得多。

  鲁益民还和张全之喝了一点酒,喝酒的时候,鲁益民指着端上来的饭,说:“我们实在舍不得把孩子送走,我们有口吃的,他也就有得吃。”

  “我给你一点钱,好不好?”张全之说。

  鲁益民抬起头,笑了下,说:“我们不卖孩子!”张全之有点尴尬:“我知道,我保证不会亏待孩子,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鲁益民点点头,又喝了点酒,说:“要不这样吧,我把孩子送给你,看你也是实在人,孩子不会吃亏,我也不要你一分钱,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张全之站了起来:“不管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其实也没什么,”鲁益民说,“就是等孩子长大了,我们要来见见他。”

  “行!”张全之说,“等他到了20岁,我让他和你们见面!”

  鲁益民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突然很伤心地说:“好,不管他到时认不认我这个亲生父亲,我是要见见他的。”

  十六个小时的送子历程

  改变孩子命运的这个决定终于诞生了。鲁益民看见老父亲伤心的脸。老人把孩子抱了过来,褪去了他左手臂的衣服,用一根针在上面画了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圈,随后,又用蓝墨水浸染。这个印记将再也无法褪去。老人把这个印记指给鲁益民看,“以后他长大了,你就认不出来了,你要看看他手臂上有没有这个东西,有,就是我孙子。”

  第二天一早,赵春芳抱着儿子,和张全之一起出发了。赵春芳花了十五六个小时,把儿子安全送到了张家。从此,儿子再也不姓鲁,开始姓张了。

  第二天,趁着儿子还在熟睡,赵春芳离开了张家,又花了十五六个小时,回到了安徽和县的老家。赵春芳回到了家,鲁益民离开了和县,到赣榆去了。到了张全之的家后,张全之抱着刚刚睡醒的孩子,说:“我帮他取了个名字,叫张向阳。”鲁益民看见张家的人端了一碗面条上来,要喂这孩子吃饭。鲁益民看见面条,眼泪就掉下来了。他知道苏北人爱吃面食,但在安徽的和县,家家吃米饭。从此儿子也要吃面食了。想着想着,鲁益民就哭了。

  妹妹寻哥寻到南京,不幸遭遇车祸身亡

  

  多年之后,鲁益民的父亲死了,鲁益民也渐渐变老,他的白内障越来越严重,他怕有一天要看不见东西了。赵春芳也得了心脏病,医生告诉她,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激动。时间在飞逝,老的人越来越老了,而年轻人却在成长。鲁恩潮和鲁恩厚两兄弟长大成人,各自成家了。在送走鲁恩润的第二年,赵春芳又为鲁益民生了个女儿。长大成人的兄妹三人,和父亲一样惦念着自己被送走了的兄弟,他们很自然地踏上了寻亲之路。

  

  儿子在照片里

  送走了鲁恩润后,鲁益民的老父亲身体便一直不好,老是念叨着让鲁益民把孩子接回来,“我们鲁家的种怎么能姓张呢?”但鲁益民没有按照老父亲的要求去做,他不想打破当初和张全之口头达成的君子协定。在他的心目中,张全之已经是他的兄弟。把自己的儿子给了兄弟抚养,鲁益民觉得很安心。特别是张全之过来的那天中午,鲁益民和他喝了点酒,这酒催生了鲁益民对张全之的感情。

  但鲁益民更想自己的儿子,特别是老父亲过世之后,鲁益民觉得该是去见见儿子的时候了。但20年的约定还没到。鲁益民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他决定以张全之朋友的身份去探望一下,看见了儿子不和他说这段身世。“就这么看看他,心里也就满足了。”

  在鲁恩润也就是张向阳10岁的时候,鲁益民决定去看儿子了。鲁益民很顺利地找到了张全之的家,张向阳不在,上学去了。当鲁益民出现在张全之家门口的时候,张全之很吃惊,但马上又很客气地迎了他进去。张全之拿出了张向阳的一些照片给鲁益民看,这是几岁,那又是几岁。鲁益民在照片中,看见儿子慢慢长大。瘦瘦的,有大哥鲁恩潮的影子。鲁益民拿着这些照片,看了又看,不觉天色已晚。这时,张全之面有难色地说:“张向阳马上要放学回家了,我也不留你吃饭,这孩子懂事,我怕他万一知道了这个事情,影响他的学习。”

  鲁益民慢慢放下这些照片,又拿起来看了一下,又放了下来。他离开了张全之的家。他觉得张全之的话还是对,见到儿子后,万一自己控制不住呢?孩子懂事了,不能给他负担。

  离开时,鲁益民想,还是等他到20岁吧。

  100米远 那温暖的背影

  时间又过了6年,张向阳16岁了。二哥鲁恩厚22岁了,是个壮壮的黑黝黝的小伙子。送走弟弟的时候,鲁恩厚6岁,他仿佛记得抱走弟弟的时候,他是哭了一下的。但这样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成为小伙子的鲁恩厚一直在想,自己还没见过弟弟呢,什么时候要去看看,是不是长得和我像。

  于是,鲁恩厚也去江苏的赣榆了。这个莽撞的小伙子一路打听,竟然也很顺利地找到了张全之的家。这一回,鲁恩厚多了个心眼,在拜访了张全之之后,他又偷偷来到了学校。他想看看上学的弟弟,听说弟弟成绩很好。但是,鲁恩厚向校方打听,学校却说没有张向阳这个学生。这让鲁恩厚有点诧异。他只好又来到张全之家的门前,想盼着弟弟放学,看他一眼。

  鲁恩厚的这个举动被张全之发现了。他央求鲁恩厚,看见张向阳,千万不要和他说什么。张全之的理由还是很正当,“千万不要影响他的学习。”

  鲁恩厚答应了张全之,他远远地站在路旁,等着张向阳放学回来。他看见一个瘦瘦的背影骑着自行车,进了张全之家的门。当时,鲁恩厚大约离张向阳有100米远的样子,但让鲁恩厚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看清弟弟的脸。(下转11版)

  ■哪里有兄弟的消息,哪里就有三兄妹的身影

  ■三十年寻找,二十分钟相聚,父亲等来了一场“告别的聚会”

  但这个背影还是让鲁恩厚觉得温暖,“果然像大哥多一点。”鲁恩厚远远地看着,突然觉得很失落。

  后来,鲁恩厚打听到,张向阳又改了名字,叫张健。

  20年 空空的承诺

  20年,就这么过去了。鲁恩潮和鲁恩厚都结了婚。鲁恩润,也就是张向阳张健也该20岁了。当年承诺的时间已到,该是去认认儿子的时候了。

  1998年的5月份,鲁益民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坐上了去江苏赣榆的车。他没敢带老婆赵春芳过去,她的心脏不好,还是待在家里等消息吧。全家浩浩荡荡地到了赣榆,张全之很客气,招待他们吃饭,看着这三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连夸鲁益民有福气。20岁的张健即将考大学了,寄宿在了学校里,没有回来。“等他考完大学,我请你们过来,现在被他知道了,就会耽误他一辈子。”

  鲁益民有点泄气,但又很开心。自己生的儿子竟然要考大学了,比两个哥哥强多了。再说,高考这样的人生大事,确实也不能耽误人家。鲁益民重新带着三个子女,离开了赣榆,回到了安徽的和县。

  但从此之后,鲁家就再也没有这个小儿子的消息了。他们估摸着他该考取了大学。大学毕业,应该讨媳妇了吧,说不定现在该有儿子了……

  鲁益民老了,他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寻找儿子了。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鲁恩潮、鲁恩厚还有小妹的身上。他们在四处寻找着自己的这位兄弟。这样的寻找也改变了各自的命运。

  兄弟在哪里

  鲁恩厚打听到了一个确切的信息,张健考大学考到了南京,据说是在南京的一所体育学校里面。这个消息让鲁恩厚激动不已。他从和县来到了南京,打探弟弟的消息。

  南京的体育学校并不多,最著名的是南京体育学院。他到那边去打听,但学校的老师告诉他,学校没有一个叫张健的人,也没有人叫张向阳。有过上一次在赣榆的经历后,鲁恩厚想,会不会张健又改名了呢?

  但也有可能张健压根儿就不在这所学校。他向南京的朋友打听,这些朋友告诉他,张健也有可能考取了南京其他大学的体育系或者体育专业,不一定非得在体育学院啊。鲁恩厚没上过大学,初中读完就四处打工做生意去了。现在,为了找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弟弟,常常出没于大学的校园。为了寻找方便,他在南京做起了生意,租了一个小小的门面,卖起了奶茶和烧烤。

  大哥鲁恩潮的经历和鲁恩厚比较相似。他后来听说三弟也有可能去了上海,据说是在上海的一所体育学院读书,鲁恩潮便赶到了上海,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弟弟。

  后来,鲁恩厚又听说三弟可能在杭州。他又赶到了杭州。杭州的下沙聚集了许多大学,鲁恩厚便在下沙做起了麻辣烫的生意,一边做生意,一边寻找三弟。

  小妹失去了性命

  寻找三弟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如何,鲁恩潮和鲁恩厚兄弟俩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但小妹却在寻找三哥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鲁恩厚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妹。现在,他去寻找三弟的时候,总要带上小妹的照片,说不定在路上遇见了三弟,他就能及时地把小妹的照片拿出来。照片里的小妹一脸微笑,身后的背景是大片大片的芦苇。

  小妹是在2005年的一起车祸中丧生的。当时,小妹搭了朋友的一辆车,要去孝陵卫的一个单位看看。她从朋友那边打听到,这个单位有一个人认识她三哥,她想去问问情况。那天下雨,汽车在行驶途中出了事。当年,小妹26岁。

  鲁益民也越来越绝望,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个被送走的儿子。他的内心也越来越愧疚,如果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不会怨恨他们抛弃了他?

  “我们真的不是抛弃他!”鲁益民好想能够当面和儿子解释清楚。但儿子又在哪里呢?

  父子俩见面时没有眼泪也没有惊喜

  

  鲁恩润。张向阳。张健……每一个名字后面都隐藏着一个谜团,这个手臂上刻有蓝色印记的孩子,现在到底在哪里?还会有怎样的名字等待着他们?期待了很多种相见的情景,现在鲁益民只剩下了一个愿望:不管这个孩子愿不愿意认我这个亲生父亲,我只要见他一眼,告诉他,我们并没有抛弃他,这就足够了。

  

  他是个研究生了

  今年的端午节,鲁益民再次来到了赣榆。张全之已经从供销社主任的位置上退休了。退休的张全之过得很惬意。而鲁益民还像个农民,穿着70年代的中山装,皮肤黑黑的。

  张全之告诉他一个喜讯,孩子已经结婚了,是在去年结婚的。这个消息让鲁益民很开心。张全之说,孩子在杭州,都考取研究生了,现在在杭州的一家医院里上班,妻子也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自己的孩子竟然考取了研究生。鲁益民有点怀疑,但马上又相信了。大儿子鲁恩潮的成绩也是很好的,但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有念完高中,鲁恩潮就辍学打工了。

  听完这个消息,鲁益民有点怅然若失。他突然想,要是这个孩子没送给张家,他会不会考取研究生呢?他的命运会不会像大哥一样,现在只是在一家工厂里打工?

  “我曾经问过他,愿不愿意和你们见面,他说,他不想见,因为他对你们没有感情。”

  “一段时间”有多长

  鲁益民真正地绝望了。但是,鲁益民马上又想到,儿子对自己没有感情,那么,儿子会不会恨我们呢?鲁益民突然有一种要立即见到儿子的冲动,这种冲动是30年来最为强烈的。“他不认我没关系,但我一定要和他说清楚,我们并不是抛弃他。”

  鲁恩厚找到了报社,希望记者能够帮助他找到弟弟。“我要了却我父母的心愿。”鲁恩厚说。

  记者通过一定的关系,在短短的两天之内,就找到了鲁恩厚想找的人。他现在不叫鲁恩润,不叫张向阳,也不叫张健,而是叫张林(化名),目前在杭州某医院工作。

  人终于确定了行踪,但谜底却尚未揭开。记者决定暂时不把这个消息告诉鲁家,而是先去杭州和这个叫张林的人见上一面,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想法。

  在医院,记者见到了张林,这个瘦瘦的年轻人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当他得知记者来自江苏后,马上明白记者是为了什么而来。他把记者带到了一个无人的会议室。“我不想被同事知道。”张林说。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和我说过了身世。我也看过很多寻亲的电视节目,但我没有寻找他们的欲望。”张林说,“因为我对他们没有感情,我这么小就被送走了,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其实他们一直在找你,但因为你在上学,没忍心打扰你。”

  “上学?那寒暑假的时候我都在家里,他们怎么不来看我呢?”这个颇有教养的年轻人还是这么微笑着,但微笑中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些许的怨恨。张林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但人是在不断的成长中改变的,说不定过了一段时间,我会主动到安徽去找他们。”

  “你说的过一段时间,大概是多长呢?”记者问。

  张林笑了一下,“不一定,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三年,谁知道呢?”

  “但你的亲生父母会有多少个一段时间呢?”

  张林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仍然笑了笑,“要不这样吧。”张林站了起来,“既然他们想见我,你帮我拍几张照片给他们,这样也算满足他们的心愿吧。”随后,张林脱去了白大褂,站在窗户边上,让记者拍了几张照片。

  两对父母两种感情

  在张林脱去白大褂的时候,记者终于在他的左手臂上看到了鲁益民念念不忘的那个蓝色印记。这个印记已经非常淡了,只有一厘米长的几个点。岁月已经把这个篆刻着血肉情缘的印记慢慢清洗掉了。

  清洗掉的还有张林对亲生父母的感情。在谈话中,张林更多提到的是远在赣榆的养父母。“我现在隔一两个月就要回去看他们。”从杭州到赣榆,需要六七个小时的时间,但张林对这样的奔波乐此不疲。为了尽到孝道,他还打算把养父母接到杭州来住。

  张林在张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张家确实有读书的氛围,张全之的两个女儿也都考取了大学,现在是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1998年,在张林20岁的时候,考取了南京体育学院,毕业后,他在杭州的一家医院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工作期间,张林还读完了上海体育学院的研究生。张林和杭州这家医院的一个护士谈起了恋爱,并在2007年的时候结了婚。“我们打算明年要一个孩子。”张林说。

  这样的甜美生活,谁不羡慕呢!

  见面结束,记者接通了鲁恩厚的电话。“我现在就把父亲接过来,好不好?让父亲见他一下。”

  得到记者的同意后,鲁恩厚立即从南京赶到了安徽,把父亲接了过来,还有父亲的一个弟弟,一个侄子,一起赶到了上海,要和大哥鲁恩潮碰面,再一起从上海赶到杭州。妈妈则在家里等消息。她有心脏病,家是她最好的地方。

  到达上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鲁恩厚他们原本打算一早坐车过来,但大雾封锁了高速公路,等他们重新买了火车票,赶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记者请他们吃了一顿中午饭。饭桌上,菜很丰盛,他们却基本没动筷子。没有亲人见面的喜悦,没有笑容,空气中有一种凝重感。

  “如果他躲开我们,不和我们见面,我们该怎么办?”鲁恩厚首先提出了这个担心。这个担心在饭桌上弥漫开来。“我们应该想个办法。”鲁益民首先放下了筷子。他现在离儿子这么近,却又感觉是那么远。

  经过讨论,方案敲定下来。先让记者带着鲁益民和鲁恩厚上楼,等候在张林办公室的门口,其他人则在楼下等消息。如果张林不愿意见面,老人至少能够透过门缝看看儿子,如果他愿意见,那么就下楼,让这一家人团聚。

  20分钟 30年

  鲁益民由鲁恩厚扶着,来到了张林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口有一张沙发,两人坐在上面,双手端正地放在膝盖处,很紧张。记者进入了张林的办公室。张林穿着白大褂,正在为一个瘫痪的病人做康复理疗。

  张林在隔了一天后再次见到了记者,他的脸上微微有点诧异,但没有笑容。他看了记者一眼,然后很专心地为这个老人做起了按摩,而在门外的鲁益民则躬起身子,透过门缝,看见了正在工作的儿子。

  按摩进行了20多分钟,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记者走近他,“实在不好意思,安徽那边一定坚持要过来,他们现在就在门外,你能不能去见见他们?”

  张林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打开了门,鲁益民和鲁恩厚站在门外,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林。但张林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往外走。张林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病房。“就在这里说吧。”张林说。

  鲁益民终于站在了儿子的面前。“我们当时真的不是抛弃你!”鲁益民开口说道。张林又很有涵养地笑了起来,“我知道,那个年代你们确实很困难,这不怪你们。”

  “当时你妈妈抱着送你送到了赣榆,她一路哭,舍不得你。”鲁益民说。

  “我知道。”张林说,“昨天记者已经全告诉我了。其实我爸爸妈妈也很早就告诉我了。”

  “那就好。”鲁益民点点头。想念了30年的儿子,在仅仅说了两句话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林也沉默在那边。这对失散了30年的父子相聚,没有眼泪。鲁恩厚拿出了小妹的照片,递给张林,“小妹也很想念你,但她现在过世了。”张林看了看照片,没有伸手去接,“我知道。”他说。

  “还有人在下面等你,你愿意去见他们吗?”记者问他。

  “可以。”张林说。

  张林走在前面下了楼,在电梯里,鲁益民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手臂上还有那个印记吗?”张林捋起了衣袖,一点淡淡的蓝色印记显露了出来。鲁益民伸手抚摸了一下,“这是你爷爷刻上去的。”他说。

  在医院的楼下,这个家庭终于算团聚了。

  张林朝每一个人微笑着点头。“你太瘦了,你长胖一点就跟大哥一样了。”鲁恩厚说。“我们一起拍个照吧,行不行?”张林又微笑着点头答应。一个全家福诞生了。

  “我们在安徽的和县,你有空过来看看吧。”鲁益民说。张林点点头。“给他留个地址吧,把家里电话也写上。”于是,记者从采访本上撕下了一张纸,鲁恩厚把安徽老家的地址详细地写了下来,递给了张林。

  “也许若干年后我会来看看。”张林说。

  “好,来看看,来看看。”鲁益民一个劲地点头,“你媳妇也在这个医院吗?”鲁益民突然问。

  “是的,在这里做护士。”

  “哦。”鲁益民点点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我还有病人在上面,我先进去了吧?”张林很有礼貌地询问。

  “行,工作要紧,去吧。”

  张林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院里。见面的时间正好是20分钟。30年的思念,就用这短短的20分钟代替了。在回城的路上,车里还是一片死寂。记者的包里正好有别人发的结婚喜糖,拿了出来,分给他们,“今天也算个喜事,吃个糖祝贺一下啊。”

  分着糖,车厢里终于有了一点活跃的气氛。“应该给妈妈打个电话。”大哥鲁恩潮拿起了手机,接通了家里的电话。“妈,我们见到三弟了。他很好,他和我长得很像。我们拍了照片,回来给你看。”

  鲁恩潮挂完电话,说:“妈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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