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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 10 月 25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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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大使小人国奇遇
  我第一次踏上非洲土地是1972年,只有26岁,当时国内正值“文革”时期,出国人员寥寥无几,国外的一切对我而言都很新奇。第一站我到了阿尔及利亚,它给我的印象是仿佛进入了《一千零一夜》中描述的世界:幽深的古街道,蒙面的妇女,身穿阿拉伯袍子的长者叼着弯弯的水烟袋呼噜呼噜地抽着,工匠们在铜盘上敲打着金银线……

  从26岁开始,我前前后后在非洲5个国家工作过,临时去过的国家有10个,非洲东西南北中都走遍了。在我眼中,非洲的美是自然美,原始美,粗犷美和巨大美。在这个过程中,我最情有独钟的,是非洲热带雨林小人国,三次拜访那里,都令我记忆深刻。

  小人国在路尽头

  儿时看小人书《小人国》,对里面描述的人和事十分好奇。书上所描绘的小人国,在世界上真的存在吗?直到我来到非洲,这个谜底终于揭开了。我进入了非洲热带雨林,见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小人国。

  小人国的居民就是俾格米人。“俾格米,矮人国,原始森林,神秘、野蛮,饮血茹毛……”在一些书中,俾格米人被描绘得几近原始人。我想,可能描绘俾格米人的作家,并没有真正见过他们。

  我见到的俾格米人,会哭会笑,有七情六欲,也是棕黑色皮肤,黑色眼珠,雪白牙齿,十分健壮,吃饭穿衣与非洲其他民族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个子仅有1.5米左右。现在,在非洲大陆的中非共和国、几内亚、喀麦隆、赞比亚等国家和地区茂密的原始森林里,都有他们的居住地,也就是传说中的小人国。

  我第一次访问小人国,是在非洲中西部的加蓬。沿着加蓬中西部的兰巴雷内市南行30公里,折转东南进入原始森林,再穿越两条河(Ngoume和Ikoy),就会看到马来西亚华人“常青公司”砍伐木头开出的简易泥土路。这条路长160公里,坑坑洼洼,起伏颠簸,人在吉普车中如摇煤球,头直撞车顶。这样煎熬5个小时,就到了路尽头。芭蕉林中,有三个俾格米小村庄——一个村庄就是几间或十几间简陋的茅草屋。有的茅草屋用泥抹墙,有的就是鸟笼般的木棍墙。屋内五六平方米,无窗、无门、无床。墙壁上挂着弓箭,墙根戳着砍刀。

  晚上,兽皮、蒲草铺在地上,一家人就睡在一起。屋内也无桌、无凳、无炉灶,能看到的“家产”一般就是三根木头、一把火、一只铝皮锅、一堆木薯、一把木薯叶。老人、小孩坐在屋中的大木头上,睁大眼睛望着我们。

  外面屋檐下,年轻妈妈上身裸露,正在给怀中初生的婴儿喂奶;身旁光屁股的小女孩见生人过来,转身进屋;青年妇女站在屋内,侧身向外张望,头上戴着一串小贝壳,这是我在俾格米村见到的唯一头饰。

  后两次访问小人国,均在加蓬东北部的奥果韦伊文多省。这两个地区的房屋与兰巴雷内东南原始森林里的差不多,只是芭蕉叶或哈菲亚树叶用得更多。这两地曾于2000年到2001年爆发过埃博拉病毒。据说当年,一个俾格米人用箭射杀了一只猴子,扛回家中,几天工夫,整个村子的人就死光了。埃博拉病毒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两个地区共死了144人。乍听起来,人数不算多,殊不知在原始森林,走一天见不到几个村庄,一个村庄没有几个人。因此,这个死亡数字是十分恐怖的。埃博拉病毒传播迅速,无药可治,当时曾引起全世界的恐慌。

  第一位中国客人

  梅坎博村当年曾因埃博拉病毒而灭绝,然而仅仅三四年功夫,村民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村落又复活了。这种奇迹只有俾格米人能够做到。

  在梅坎博村,我受到了国家元首般的接待,长老和长辈在最前面,一二十人在村头站成一排。

  我站在这个曾经被埃博拉病毒弄得“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地方,郑重其事地与每一个人握手。你说,我心里是高兴还是哆嗦?

  “中国人来啦!”“中国大使来啦!”

  小人国来了中国人,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儿时小人书上描绘的故事在非洲热带雨林出现了:男女老少成群结队,蹦着,跳着,边歌边舞,拥向议事堂广场。赤道烈日下,妇女、小孩手持木薯叶,腰系一把草,光着脚,又蹦又喊,嗓子沙哑,汗水如雨。传统的达姆鼓敲起来,还有许多人用破脸盆、竹竿、木棍当鼓,鼓声震天,喊声震天,舞蹈如旋风,使人眼花缭乱。

  我被淹没在人群中,喊声快要把我喊晕了——小人书上的小人国与今天我亲眼见到的小人国相比,无论是场面阵势还是热闹程度,都显得太平淡了。

  村庄的议事堂,就是一个芭蕉、哈菲亚树叶盖顶,稀疏竹竿、木棍作墙搭建的长方形大草堂。大草堂中间一把竹编椅是长老专座。其他长辈分坐两旁。欢迎队伍来来去去,成群结队跳舞,看似自发的,实际上有人指挥。

  等我进议事堂坐定,长老出面致辞。致辞前,所有人列队议事堂前,举起右手高唱“俾格米国歌”。长老用俾格米语言致辞,翻译站在旁边将它翻成法语。长老讲话坦诚直率:

  “我们是最早到达这里的人。”

  “我们是非洲大陆的主人。”

  “我们被人遗忘。我们没有选举权,我们没有房子,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没有饮用水……”

  这些俾格米人,思想已起了变化,他们要和非洲其他民族过一样的生活。

  自称“森林的儿子”

  由于殖民者屠杀,缺医少药,现在整个非洲的俾格米人已不足10万。在外界眼中,俾格米人仍然充满了神秘感。

  俾格米人居住在原始森林深处,那里无路可走,人很难进去。即使在交通发达的今天,俾格米人也很少与外界联系。他们常年与飞禽、野兽为伍,自称是“森林的儿子”,信奉“森林之神”。他们有超人的攀树本领,敏锐的嗅觉,极好的视力,能在阴暗的森林里狩猎、采集。

  我曾两次在森林小路上碰到背背篓的俾格米妇女,瘦小的身躯背着一个和她个头差不多高的背篓,篓里装着木薯,内插一把砍刀。背篓很沉,和我同行的两个小伙子抬起来都很吃力,再加上森林里满是杂草、蟒蛇……而这些妇女却能稳步前行,足见她们的体力和超人的森林适应能力。一位在非洲热带雨林徒步考察467天的美国生物学家迈克·菲对我说,他在森林考察期间,向导和背、扛设备的人员都是俾格米人。

  原始森林的生活环境也造就了俾格米人特殊的习俗和性格:他们一般连村、连户聚居,远离城市噪杂和战乱,“躲进森林成一统”,与世无争,生活不富裕,倒也安定自在。俾格米人是一个感情奔放,热情如火的民族。他们独有的欢迎客人的方式是扭屁股舞。这种由鸟飞兽跳演变过来的舞蹈,就是他们的发明创造。如果有客人来到村头,孩童们会自发地站成一排,随着大妈的击掌节拍,一个个出列表演。先是两三岁的小女孩,扭腰晃肚皮,热情羞涩,晃三两下,马上钻回队列,立刻就有小男孩出列继续跳,继续晃。接着,全村男女老少一拥而上,场面热烈动人……

  (作者范振水,曾任中国驻加蓬共和国、刚果(金)大使)(范振水 《环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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