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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 10 月 9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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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半镇”有间一个人的教室
快报记者实地探访江西高丰镇发现,80%壮劳力都去大城市贴牛皮癣了
  很多小伙伴都随父母去了大城市,9岁的王添添成了小源村小学三年级唯一的学生,她每天大部分的课都是一个人上自习

  金守勤说,在南京的居民楼道里张贴疏通下水道牛皮癣的人,都是他的老乡,这个群体多达400人。事实真的如此吗?记者赶到了金守勤的家乡——江西高丰镇。据金守勤称,该镇半数以上姓金,俗称“金半镇”。

  在那里,记者了解到了更惊人的数字:高丰镇共有18600多人,80%的壮劳力都外出务工了,基本都干疏通的活。很多人还把孩子带进了城市,村里的小学目前只剩几十名学生。

  张奶奶每天坐在家门口,盼着在外打工的孩子回来

  村子里忙碌着干农活的都是老人和妇女

  村里很多房子都是常年空置的,有些房子还没建好,要等主人在外打工挣钱回来才能继续建

  [留守老人]

  村子里不少漂亮小楼

  只有老人独守空房

  站在群山脚下,放眼看过去,一幢幢小楼拔地而起,二层的居多,三四层的也不少,金守勤家盖的就是4层小楼。有的村子楼房盖得很整齐,还统一粉刷成白色,远远看上去挺气派。“高丰镇共有18600多人,80%的壮劳力都外出务工了,大部分人在搞疏通,苦到钱就回来盖房子。”高丰镇民政所所长李美奇告诉记者,这都是居民在外疏通出来的“成果”。

  高丰镇一共8个村,记者去了永丰村、小源村等4个村,发现每个村里的人都很少,往往走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村里安静得出奇,草丛里的虫叫声听上去都那么“嘹亮”。在永丰村的尽头,记者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位老奶奶。她姓张,今年81岁高龄了,生有5个儿子,大儿子生病去世了,其余4个全部外出通下水道了,剩下她一个人,守着5幢空楼。“一个人没意思,白天坐在门口发呆,晚上到处黑洞洞的,害怕得要命。”说话间,张奶奶已老泪纵横,她掀起衣角擦呀擦,泪水却越流越多。张奶奶介绍,这里有20几户人家,如今大家都在外疏通下水道,就剩下她和另外3位老人在家。平时,老人不仅要忍受孤独,还要种菜地自给自足。张奶奶还养了不少鸡,打算杀给儿孙吃的。不过,鸡肥了,蛋也下了一大筐,儿孙在外打工一个也没回来。

  “我把地都分给他们了,他们还是走了。”采访中,张奶奶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记者问了几遍,最终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土地在这种很重要,在吃不饱的年代,她把仅有的地全部分给了儿子,但是还是没能留下儿孙。

  “留在家里,要穷一辈子。”孤单的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只要他们过得好就行了。”

  在另外一户人家,记者看到一位老奶奶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门口半天一动不动。问了半天话,什么也不答。后来,她的老伴周大爷给记者做了解释,儿子媳妇去外地搞疏通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次,还把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子也带走了。后来,老太太就变得郁郁寡欢,还经常流泪,本来眼睛就患白内障,因为经常哭,又没钱去医院治疗,现在已经全瞎了。“她不跟人讲话的。”周大爷朝记者摆摆手,示意记者别白费劲了。

  七十多岁的周大爷表示,农忙时他要和年轻人一样,要下地耕地干活。闲下来之后,他也很无聊,连找个人打麻将也不行,村里人太少了,会打麻将的人更是凑不齐一桌。

  “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剩老人了。”永丰村村长周宇柏告诉记者,该村人多地少,570户2100多位村民,一共只有1000亩田地。为了谋生,上个世纪80年代,有村民去广东福建一带打工,并带回了疏通下水道的技术。由于简单易学,成本不高,老乡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学会了。如今,该村大约有上千人在外务工,其中80%的人搞疏通。

  “除了西藏,全国各地都有我们的村民。”周宇柏很自豪地告诉记者,全村有一半收入来自居民搞疏通。小源村村长周宇文还告诉记者,他们村还有一个在上海搞疏通的居民,一年能挣20万!

  对于村民如何开展疏通业务,周宇柏略有耳闻,一部分有文化的人通过上网发布信息,绝大多数人在墙上贴小广告,他有10来个亲戚就是这么干的。

  当记者问及村民贴牛皮癣,弄脏了一个又一个大城市这个问题时,周宇柏尴尬地说:“我在电视上也看到了,我们也有党员回来汇报了,听说南京这一阶段抓牛皮癣很紧,拘留了好多人。”

  周宇柏说,村民们光靠种地肯定不行,一定要在外面自谋出路。“如果全部回来,我们的管理压力也大,大家无事肯定要生是非。”他希望村民们继续在外打工,但要遵纪守法,不能再贴牛皮癣了。周宇柏还特意拜托记者,在南京多做宣传,一方面号召村民别再乱贴牛皮癣了,另一方面希望南京市民也能体谅村民,毕竟他们的行为存在有利一面,他们让我们城市的下水道通畅了。   

  【留守孩子】

  2个年级一起上课

  这里采取“复式教学”

  一所小学只有28名学生,其中三年级只有一个学生;学校没有一件体育器材,孩子们连篮球也没有见过……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记者实在无法相信。不过,江西省高丰镇小源村小学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小源村位于群山环抱之中,记者找到一位村民带路,翻山越岭绕了十八弯,好不容易才找到。据村民们介绍,小源村本有2所小学,其中一所叫上源小学。上个世纪90年代,每年会有两三百个孩子在这里上学。村民们坐在家门口就能听到孩子们一片琅琅书声。不过,记者找到这所小学时,看到了满目凄凉,校园里空荡荡的一个孩子也没有,操场上长满了野草,齐及脚踝。 “去年还有8个孩子,今年一个也没有了。”家住小源村大屋边的周启生大爷感叹地说,“村里的教学质量不行,村上出去搞疏通的人都把小孩带到大城市上学了。”记者在黑板上还看到一个学生的心酸留言:“老师,你说爱护母校,可是母校已经破得不像样子,应该修一下。”

  另一所叫上源村小学,倒是还有学生,但深入其中,也是让人心酸。这所小学简陋无比,连个校牌都没有。老师很少,包括校长在内只有4人。学生也少得出奇,全校只有28个学生,其中学前班11人,一年级8人,二年级8人,三年级只有1人,学校没有四五六年级。

  47岁的周庆清老师一个人兼了2个班主任,负责教学前班和一年级。他告诉记者,因为教师紧张,他平时采取“复式教学”,就是把学前班和一年级的学生并在一起上课。

  “我先给一年级学生布置作业,趁他们写作业时,给学前班学生上课。讲解10分钟,就赶紧给学前班学生布置作业,转而给一年级学生授课。”他告诉记者,“复式教学”干扰很大,往往在给一年级上课时,学前班学生已经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一个学生的课堂

  一群没见过篮球的孩子

  全校最黯然失落的学生,莫过于小女生王添添了。9岁的她,是三年级唯一一名学生。记者看到,三年级教室里只有一张讲台、一张课桌,显得空荡荡的。王添添说,这个班里,班干部由她一个人当,学生由她一个人做,上课连“起立”等环节都省略了。回答问题,她也不用举手,因为举手与否,回答问题的人肯定会是她。

  记者采访当天,数学老师不在,上数学课时,空荡荡的教室只见她一个人独自坐在教室自习。两节课80分钟下来,她的作业还没写完。“我不会写。”王添添怯生生地看着记者,茫然不知所措。老师不在,身边又没同学可问,她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只能坐在教室里发呆。

  据一位老师介绍,王添添的父母在杭州搞下水道疏通,因为业务不好,供不起她在杭州城上学,就把她寄养在了姑姑家。“这些留在家里的孩子家境都不太好。”老师告诉记者,家长若有一点办法,一定会把孩子带走。

  “我们学校很简陋,操场没有跑道,跳远没有沙坑,整个学校没有一件体育设施。”周庆清告诉记者,上体育课时,他经常让孩子们练习“列队”。令记者诧异的是,全校没有一个孩子见过真实的篮球、足球。

  课间10分钟,是王添添最开心的时候,每每此时,她会去找二年级小朋友一起玩。校园里没有一件玩具,连个皮球都没有,记者问她和小朋友玩什么时,她不假思索地说:“就是找个小棍子,互相打来打去。”记者发现,其他小朋友都是这么度过课间十分钟的。

  [留守教师]

  如果不是老师

  我也和老婆搞疏通去了

  对于留守儿童,最忌讳问他们:“你想不想妈妈?”一旦问了,孩子会像下雨一般,哭得泪流“哗哗”的。

  孩子想念家人,教师又何尝不孤独?周庆清老师告诉记者,他住在小源村大屋边组,这里住着200多户人家700多位村民,凡是劳力全部外出打工,99%的人都是搞疏通的,他的妻子就是其中一个。

  “不去不行,地里没收成,我一个人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周庆清说,妻子没有文化,但搞疏通很娴熟,如今月挣2000多元钱,比他当老师工资高。一双儿女上大学,主要就靠妻子供。

  这8年里,周庆清与家人一年才能见上一回面,他给记者念了一首形容自己孤单生活的《无眠》诗,内容为“夜深人静独自眠,醒来窗外不见天。拧灯复把诗书读,邻里小鸡赛歌田。”47岁的他,算得上村里剩下的最年轻的劳力了,他坦白地说:“如果我不是老师,有一份稳定工作,我也跟我老婆一起搞疏通去了。”

  60岁的老教师周升瑞告诉记者,他的儿子也是搞疏通的,媳妇还没有找到工作,两人未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就把小孙女留在了老家,由他隔代抚养。这位有40年教龄的老教师殷切希望儿子在外混好一点,将来也能把小孙女带到城里,接受好一点的教育。

  快报记者 钟晓敏 文

  快报记者 顾炜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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