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37岁，司机

　　小时候，因为妹妹的一次“诬陷”，我记恨了她很长时间，不肯原谅她。我甚至曾经卑劣地希望她发生意外。长大后当兵在外，妹妹的一次来信让我深感不安。但是，还没有等到我给她多些哥哥的关爱，她就离开了我，那年，她才23岁……

　　生活在妹妹的光环下

　　在我18个月的时候，刚刚断奶，因为父母工作忙，我就被父母送到外婆家。那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妹妹小我两岁，幸运的她一直留在父母身边。第一次见到妹妹，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对于父母的到来，我感觉很陌生，倒是对这个妹妹，充满了好奇。这个小家伙有双大大的眼睛，很好看。妹妹忽然对外婆家趴在炕上的那只懒猫发生了浓厚兴趣，瞪着大大的眼睛，并不时地用手去碰那猫，母亲就说，这个孩子只要看见眼睛大的人或者动物，就要去和他比试眼睛的大小，可好玩呢。哦，原来如此，为了引起这个小家伙的注意，我就使劲地瞪大自己的眼睛，围着她转，可是，对于我的挑衅，妹妹却不屑一顾。

　　我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准备把我接回去。那是一个冬天，外婆给我穿上一件要等过年才能穿的新棉袄，这让满村的小朋友很是羡慕，更多的是羡慕我马上要回到一个很大的城市。让我失望的是，父母并没有我想像当中那样热烈欢迎我，只是告诉我不懂的地方去问妹妹。妹妹那时竟然和我差不多高了，穿得也很漂亮，眼睛还是大大的。我挺着胸脯，用手拽拽黑色的、带有暗红色花边的小棉袄，神气地向妹妹展示我的新衣。出乎我意料的是妹妹看着我忽然捂着嘴大笑起来，并喘着气和母亲说，“妈妈，他怎么像个小老头，哈哈，黑老头。”这个可恶的小家伙击溃了我所有的自信。

　　由于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我说话很少，妹妹正相反。所以她很讨父母的喜欢，我总是一个人呆呆地怀念遥远山村的外婆，还有那里的小朋友。妹妹成了父母的骄傲，无论到哪里，人们总是说，这个小女孩太漂亮啦，太可爱啦，我总是被遗弃在某个角落，是那样的不起眼，漂亮的衣服自然也都是妹妹的专利，这成了我憎恨她的理由。

　　那件事让我一直记恨妹妹

　　小学三年级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这个妹妹更加恨之入骨。那天放学后，我放好书包出去玩，晚饭时回到家，发现父亲铁青着脸。“你拿了我十块钱吗？”父亲阴沉着脸问我。我摇摇头。“我再问你一遍，”父亲向我吼道，我还是摇摇头。父亲不由分说冲上来，把我按倒在床上，用拖鞋使劲抽打我的屁股，钻心的疼痛使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哀号渐渐无力，父亲也满头是汗，把我从床上扔到了地上，这时母亲走过来，板着面孔和我说：“丰，你还小，你不能随便拿东西，这次是个教训，但是你得承认自己的错误啊！”“我没拿啊，真的没有啊！”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父亲发怒了，他抓过我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块钱，瞪着眼睛向我吼道：“你这钱哪来的？”“这不是我的啊，”我哽咽着回答。

　　妹妹来到我的面前，流着眼泪，拽着我的衣角说：“哥哥，疼吗？”望着这个平时最讨厌的人，我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你滚蛋。”父亲忽然来到我面前，“你还这么对你的妹妹？”随着一个大耳光，我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头间歇地左右摇晃，“你把儿子打傻了，”母亲抱着我哭。“这样的孽种打死才好呢。”父亲没再理我。第二天，母亲没上班，带我去了医院，医生也没检查出我的毛病出在哪里。

　　中午到家的时候，母亲买了罐头给我，然后去上班了。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我要回到外婆身边。下定了决心，我跑到长途车站，上了开往外婆家的客车。下了车，外婆家还要翻过好大一座山，天已经黑了，记不得用了多少时间，我终于来到了外婆家的院门口，当外婆打开门看见满身泥土的我时，惊呆了，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着：“外婆，我永远也不回那里了。”之后便天旋地转昏了过去。后来才知道，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当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在哭，父亲默默吸着烟，妹妹瞪着红肿的眼睛，哭着和我说：“哥哥，是我害了你，哥哥，我错了。”我把头扭向一边，看见外婆，外婆轻声对我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早上父亲的十块钱掉到了地上，被妹妹拾到了，本来她是要晚上还给父亲的，可是放学的时候经过小商店，忍不住诱惑买了一个漂亮的小钱包还有一些糖果。晚上回来父亲问她钱的事，她为了逃避责任，把剩下的几块钱塞进了我的书包里面。我这才明白一切，我哭得不成样子，所有的委屈一股脑流了出来。

　　结局是父母又把我接了回去，可是，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从那以后，妹妹改变了很多，总是把最好的玩具让给我，但是我对她的憎恶却越来越甚，我甚至卑鄙地希望她发生什么意外。母亲发现了我的沉默，就让我写日记，告诉我把平时所见和所想记下来，并特意给我买了一个带锁的小皮箱，让我把日记本锁在那里，而只有我掌握钥匙，任何人不能偷看。从那以后，我就把自己对妹妹的憎恶，和自己喜欢的东西记在那里。也就是从那以后，父母开始特别关心我，我所喜欢的东西他们也总是能及时察觉，并极力地满足我，妹妹也从不再和我争任何东西。但我对妹妹的憎恶却始终未变。

　　是我的心太狭隘

　　日子过得很快，到了初三，我迷上了吉他。结果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中考的结果很丢人。我上了高职，18岁那年，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我告诉父母要去当兵，这回父母尊重了我的意见。

　　到部队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收到了来自家中三个人的三封信，我首先看了母亲的，母亲写的大致意思是：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只是你很少说话，不懂得和人沟通，所以大多时候，父母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有些事你要原谅妈妈，就是你记日记的箱子，妈妈还有一把钥匙是没告诉你的，我也只能用这个方法去了解你。至于你恨你的妹妹，你要知道，发生那事的时候你的妹妹才8岁啊，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不能考虑事情所带来的严重性。你要怪就怪妈妈粗心吧，从小没有把你留在身边，真的很多事情是不了解你，还错怪了你，你恨妹妹是没有道理的。

　　我的泪水再次涌出。拿着妹妹的信，我犹豫了很久才打开，里面装了一些零钱和一封信，我清晰地记得所有的内容：哥哥，这是我平时积攒的一些零用钱，你买点有用的东西吧。小时候我总是和你争，还害你被父母冤枉，说真的，哥哥，我一直都在后悔。

　　一直认为自己是最坚强的我那次哭得最厉害。母亲说得对，我竟然卑鄙地嫉恨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而且她是我的妹妹，对于她的优点我从来没有为之骄傲过，反而觉得是那么的刺眼。最不可原谅的是我竟然那么卑鄙地总希望她发生什么意外。这么多年来，妹妹一直为之自责，可……

　　在我复员以后，妹妹已经考进了一家芭蕾舞团。那年，是我的本命年，农历腊月二十一，再过几天就是小年，还有一个月就是妹妹23岁的生日，而她因为一场意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曾想过用很多方式去善待妹妹，去为我当初的自私狭隘赎罪。可老天没有给我机会去弥补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