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声灯影夜秦淮，泮池边的游船码头夜夜泊着一长溜的船，却从来不愿靠近，总觉得霓虹灯装扮秦淮河太过喧闹，只站在文德桥上，看一艘艘精美的画舫滑过水面，飘着李香君、柳如是瘦弱的影子。
这一次，坐上了船，才知道过往的想法偏执了。内秦淮河上的船有两种，一种是画舫，能坐二三十个人，另一种是摇橹船，小一些，大约与朱自清、俞平伯泛舟时乘的“七板子”有些相似，虽没见着朱先生描述的躺椅，但有船娘摇橹，别有风情。可惜小船只到东水关，泮池西边就不去了，少了一半的景致，只好放弃。
船静静地行，岸上的喧嚣渐行渐远，漏过来些许，也像是另一个世界，与这里无关；白鹭洲公园开阔的水面上有热闹的大型水景表演，丝竹弦乐远远借着水声传来，倒像在耳边低吟浅唱，缥缈又亲近。船上有外地游客热情地拿出刚在夫子庙买的董糖请大家吃，导游说，这正是董小宛所创制，顿时觉得口中的糖酥酥糯糯，还带着几分香艳。
这一条水湄，串起的故事太多。从六朝的乌衣巷出发，向右一转，转入白鹭洲；穿过几座桥，船头轻巧地掉个方向，左边，就是秦淮八艳之一马湘兰的香闺。河这边，是晋代大才子王献之等候爱妾桃叶的“桃叶望渡”，柔情蜜意；河那边，是写出了《儒林外史》的吴敬梓故居，讽刺那些热衷功名富贵的风习，酣畅淋漓。
一座座横在河上的桥，更是来头不小。古时的赏月佳地玩月桥、因唐代诗人刘禹锡一句“野草花”而闻名的朱雀桥、文官下轿的文德桥、武官下马的武定桥……就算是白鹭洲短短一座不起眼的木桥，也大有来历：明清时这里是教坊所在，而美女如云的“长桥选妓”，则因美色悦目，成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最热闹的，还是建于内秦淮河最繁华处的文德桥。老南京人有中秋“走月”的习俗，据说，外出游玩至少要走过三座桥，夫子庙秦淮河上桥梁众多，又热闹繁华，也就成了“走月”的好去处。而文德桥，更是有个赏月奇观：每年农历十一月十五日午夜前后，站在桥头看秦淮河，竟然桥两边的水中会出现各半边月亮。这在现代人来说，不难理解，因为文德桥刚好位于日晷子午线上，不过人们还是更愿相信，是李白来这里醉酒捞月，将月影搅成了两半。有了这么多的故事，中秋、元宵……即使见不到分月奇观，文德桥上也总是挤满赏月的游人。可惜台风搅局，这一趟探访，一切都好，只欠明月；而到了中秋夜是否有月可赏，据说很悬。不过也无妨，没有月光，灯影下的秦淮河依旧流光溢彩。
文德分月，分开的又何止是月影。这座桥本身，就耐人寻味。桥的一端，是苦读学子希冀能一展才华的科举考场，也是儒家的道德之地；另一端，却是酒肆妓馆如云、纸醉金迷。
“君子不过文德桥”，不过，一座桥又能挡住什么？媚香楼下，那扇为渡河偷欢的正人君子悄悄打开的黑色小门还在，隐没在夜色中。更何况秦淮佳丽中，不乏才色双绝、侠骨柔肠者，倒是令饱读孔孟的男儿汗颜，不然李香君又何必合上侯方域送的桃花扇，告别爱情出家遁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