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改善了北京的公共交通设施，可近来我每次坐地铁时仍然感觉很不舒服，不在硬件而在软件上——6月起坐2号环线时，每次都能听到地铁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播音员威严的声音：奉上级指示，北京站封站，本次列车经过北京站时不停车。虽然我不必从北京站出入，封站对我没有影响，但这个总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浓厚的旧时代色彩的“奉上级指示”让我听着很别扭。

　　不知道地铁北京站为什么要封站，据说是出于安全考虑。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毕竟封站给许多人的出行带来不便，所以总得把原因跟乘客解释一下，乘客也会理解为了自身安全而作出的这种限制。可有关部门的封站通知是那么的傲慢和居高临下：奉上级指示。

　　奉上级指示——上级是谁，是谁的上级，谁又是你的下级啊？你地铁公司是政府部门还是服务行业？乘客是你的服务对象，是你的“上帝”，而不是你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下级。行政系统中等级森严，下级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上级的指令，但消费者与企业是平等的，“听命”是有条件的，你得给消费者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一句“奉上级指示”就打发了乘客，实在让人很恼火。

　　这种“奉上级指示”式的通知还经常出现在坐飞机时。机械出现故障，奉上级指示取消本航班；因天气原因，奉上级指示原地待命；或者直接就是“奉上级指示排队等候”，至于原因，总是不愿说的。当下愈演愈烈的航空公司与乘客的冲突，正源于这种傲慢的“奉上级指示”导致的信息不对称。

　　“奉上级指示”在昔日全权社会曾经是一个非常流行、见怪不怪的词汇。由于所有资源都集中在政府手中，所有利益和资源都要通过政府权力去分配，于是整个社会系统都变得衙门化和行政化，所有的单位都类政府化、二政府化，人际间最普遍的社会关系就是权力依附关系和上下级关系，所以人们做许多事情都要“奉上级指示”。结婚要听“上级指示”，外出旅游要听“上级指示”，买个电视要“奉上级指示”，甚至连厕所整修都挂出“奉上级指示，女厕暂停使用”的通知。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资源越来越从政府转移到社会中，许多资源越来越依赖市场分配，人们之间越来越多的是平等互惠的市场关系，“奉上级指示”也就越来越淡出社会。

　　可市场化改革并不彻底，还在市场中留下了许多半行政化半市场化的改革怪胎，像铁路、民航、电信等企业，一边享受着市场化赚钱的好处，一边又享受着行政垄断的好处，这些行政垄断单位虽然市场化经营了，但因为拥有行政权力赋予的专营权，所以他们毫无市场化企业的服务意识，骨子里还是那套官本位思想，所以“奉上级指示”这种全权社会的遗产，才会不断从他们口中冒出来。

　　（作者系《中国青年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