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地方在大倡“解放思想”,我想,这可能表明形势到了一个需要由思想力量的释放来推动发展的时期。
固然,近三十年来,解放思想或者思想解放,一直被人们念叨,但真正说来,作为集中行为的思想解放,是两个时期,一次是1978年至1980年,一次是1992年。前一次,以真理标准讨论为标志,后一次,是邓小平南方谈话。诸多地方都大讲思想解放,这应该是三十年来的第三次。
应当说,此前出现的两次思想解放高潮,都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祛魅的特点,主要特点在于消除意识形态上的某些过敏病症。真理标准讨论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去除个人崇拜;邓小平南方谈话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去除经济生活中的姓资姓社魔咒。
相比之下,这一次在很多地方相继倡导的思想解放,倡导者的意旨已不在意识形态方面,而更多地在于寻找地方发展的思路。可以说,前两次思想解放高潮打破的是真正的思想的束缚,具有总体性的特点;这一次思想解放几乎没有针对真正的思想束缚,而是针对着各地方发展中面临的问题,有着更多的具体性。
此外,前两次思想解放高潮,源自于最高层级的直接发动,具有统一行动的特征;而这一次思想解放,由不同的地方自主开展,直接的发动者在于地方,关注点在于谋求相应地方“更好更快的发展”。
思想解放在不同的地方得以展开,表明人们确已意识到发展需要注入新的思想力量。另一方面,思想解放如此普遍地集中于“发展思路”问题,又表明人们不以突破真正的思想瓶颈为目标,而是以解决发展中的实际问题为追求。这是因为人们认为真正的思想瓶颈已不复存在,还是因为人们在思想领域已经基本失去了突破的空间,值得思考。
人们仍然在说着“趟出一条血路”,但到底束缚何在,却仍然不甚清晰。在很大程度上,“趟出一条血路”不过表明了行动的决心,但行动到底是什么,似乎又不很明确。当年,“趟出一条血路”指向清楚,就是要冲破唯书唯上、姓资姓社等束缚,一切服从实践,一切服从于发展。现在,“趟出一条血路”,要冲破的是什么呢,还有待说明。
今天,在经济和社会发展领域,几乎已经不存在有何禁忌可言,如果说有什么“血路”,应该说也早已趟出,无须再使用“趟血路”这种猛烈的词语。我想,当思想解放的倡导者再度喊出“趟出一条血路”时,一定有着鲜明的针对性,然而,如果这种针对性未能明白道出,那么“趟血路”就可能被认作言词的夸张。
我并不认为,思想解放只是一个地方寻找发展思路的问题,严格来说,如果只是寻找发展思路,至少不是思想解放的典型模式。发展思路可以是智囊团的产物,而思想解放是每个人的放飞。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思想受到禁锢的现象并非不复存在。
应该承认,实践标准的确立已经为思想的不断解放开辟道路,也就是说,如果实践的权威在各个领域得以确立,思想的解放就不是一个需要反复进行的工作。实践无止境,思想无止境,实践之树长青,思想天然倾向于挣脱束缚。如果没有制约因素,这将是一个自然发生的过程。因此思想束缚何以存在,思想解放何以需要反复进行,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束缚与禁锢发生的机理,是值得研究的,因为这才是思想解放虽经反复的“集中行动”而仍属未竟事业的原因。
改革是动力,发展是目的,发展中最重要的是实现人的发展。众所周知,改革在经济领域已经推进很深,改革所产生的经济和社会效应已是相当复杂,以至于发展成果如何共享成为高度关注的问题。在文化和政治领域,改革的路程还相对遥远。人们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体制变革的必要,而体制变革的思想准备还有待完成。不在体制变革和制度创新上有所行动,寻求发展思路的努力会受到巨大制约,而“趟出血路”也显得空疏。
不同的地方都在力倡思想解放,这不能只是唱一支思想解放的赞歌,不只是要为发展中遇到的具体问题找到解决的办法,而应当在思想上寻求一次真正的突破。人们在思想上还存在哪些束缚,哪些禁锢,这值得清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的变革,没有哪一方面能够单骑突进,而总是相互制约、相互促进的。
今年是改革开放第三十年。某种程度上,不同地方几乎同时发出思想解放的声音,可以认为代表着实践正在提出让思想挣脱束缚的要求。这些地方不约而同将思想解放描述为谋划发展思路,可以认为是一种表达的必要。
真正的问题是,改革已经进入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必须步调相协的阶段,彻底打破思想的禁锢、趟出一条制度创新的血路已是决定改革成败的关键。
本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