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6月初大桥失火后，南京长江大桥禁止一切货车通行。然而，近日有读者给快报报料，称后半夜仍有大量渣土车在“黄牛”的带领下通过大桥，而且一路上无人阻拦。快报记者昨天凌晨前往调查，发现长江大桥南端回龙桥下，10多辆渣土车悄悄“集结”，其中一辆违背禁令，驶上长江大桥，直奔江北而去。
“坏我们饭碗，我看你是想死了！”“把你的车砸了，再砍下你的腿！”记者报警后，交警将闯桥的渣土车拦下，这时，却冲出一帮“活闹鬼”，纠缠住记者……
现场目击 渣土车桥头吹响“集结号”
1点35分：记者乘坐采访车从幕府东路前往长江大桥回龙桥，在旭日景城东边，记者发现几辆渣土车先后闯红灯向西疾驰，其中一辆连闯3个红灯。
1点40分：记者在幕府西路东段，发现路口竖着醒目的“禁止货车驶上长江大桥”告示牌。
1点46分：在大桥回龙桥上桥口，一辆辆装满渣土的渣土车悄悄停下来，一个挨一个，像是停车场。几乎所有的司机都猫在驾驶室里，看到有人靠近，警惕地伸出头来，四处张望。
从东向西，“集结”在回龙桥头的渣土车车号依次是苏A54372、苏A56912、苏A57886、苏A60363、苏A58539、苏A56153、苏A54871、苏A58935、苏A59916、苏A59758，还有一辆是安徽牌照，牌号为皖L02857。
记者发现，停在最前面的渣土车距离上桥口不到20米，车旁有几个男子在聊天。就在第一辆渣土车前，一块大型告示牌上面醒目地写着：“禁行车辆强行驶入长江大桥，不听劝阻的将予以重处。”
偷闯禁区 一路抛洒滴漏过大桥
1点50分：记者来到回龙桥与大桥连接口的交警六大队值班岗亭南侧悄悄守候。
后半夜，长江大桥上的来往车辆已很稀少，显得较为空旷。回龙桥岗亭门窗紧闭，一辆挂着警牌的车停在岗亭前，车内乌黑，记者不知是否有人。
在岗亭北侧10米开外，一名男子守在一辆摩托车边，拿着手机，不时向采访车打量，或向大桥南侧张望。
1点52分：一辆警车闪着警灯从大桥上由南向北驶来，站在岗亭旁边的男子见状，立即冲到桥栏边，看警车驶过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1点55分：一辆车牌号为苏A54372的渣土车出现了。记者发现，这辆车摇摇晃晃地从回龙桥拐入长江大桥，司机加大油门向江北方向疾驰，一路抛洒滴漏，车后尘土飞扬。记者赶紧拨打110报警，“有渣土车闯禁区驶上长江大桥，向桥北开去，请交警拦截！”
1点58分：记者尾随苏A54372渣土车，途中，有工人正在维修损坏严重的桥面。快到大桥南桥头堡时，渣土车发现前方路面停有一辆警车，车速有所放慢。经过警车后，渣土车司机又加起油门狂奔。此时，快报一名记者下车，向正在处理一起纠纷的民警了解情况。
2点04分：苏A54372渣土车驶到大桥北首准备右拐时，被交警九大队桥北岗执勤交警拦停。这时，记者才看清司机是个小伙子，他的驾照被交警暂扣后，坐在车内焦急地打起了电话。随后，驾车而去。
遭遇威胁 “活闹鬼”要砍记者大腿
2点14分：交警守在路口查看是否还有渣土车闯桥。记者正采访时，一名穿着短裤和背心的中年男子，摇着芭蕉扇走到记者身旁，突然用手推记者肩膀，一脸凶相地说：“你是干什么的？瞎拍照什么？害得老子差点刹不住车了！”
“我拍照时没有车经过，怎么会有车刹不住？”记者亮明身份，并问中年男子。不料，中年男子当即用芭蕉扇指着记者，开始满口脏话骂个不停。“我看你是想死了！”他话音未落，飞脚踢向记者。记者侧身躲过，交警一把将他拽开。
“你是干什么的？凶什么凶？”“我是开车的。”“那你的车呢？”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交警的问题，又冲向了快报采访车司机，“你又是干什么的？”他还想对司机动粗。
2点16分：又一名短发男子来到现场，恶狠狠地嘀咕着脏话，斜眼看了看记者和司机。一位交警为防止意外发生，将记者带往其值班岗亭。
然而，就在记者前往岗亭的途中，拿着芭蕉扇的中年男子大骂记者：“来坏我们的饭碗，我看你是想死了！”另外一名男子却直奔采访车：“妈的，老子把你坐的这车砸了。”见此情景，快报采访车司机急忙跑过去，将车开到岗亭前。
进入岗亭，记者发现外面不断有人前来和两男子会合。其中一人到岗亭前叫嚣，扬言等记者离开岗亭时要“砍死”记者，“非砸了你的车，再卸下你一条腿！”
紧急求助 警车送记者过大桥
2点17分：为避免发生意想不到的伤害，记者拨打110报警，向警方求助。
等了10多分钟，不见110警车到来。一位交警向记者解释：“浦口泰山新村这片，可能就一辆警车巡逻，大概事情忙了点。”
2点32分：一帮“活闹鬼”还在岗亭外转悠，并有人扬言要在路上“砸车，砍死记者”。于是，记者第二次拨打110报警，希望警方能安排民警将记者送回报社。
2点43分：距离第一次报警已经26分钟，浦口警方值班人员给记者打来电话，问清记者所在位置，他说已有警车到达，“我们的民警就在那个地方”。但是，记者发现岗亭外只有一辆交警的警车停在原处。
2点47分：有两辆警车赶到岗亭旁，浦口泰山新村两名民警进入岗亭向记者了解情况。记者提出送回报社的请求，民警向110指挥中心反映情况。此时，记者走出岗亭发现，那帮“活闹鬼”在民警到来后躲得远远的。其中，还有人骑着摩托车在岗亭西边的绿化带旁边来回转。
2点59分：得到指挥中心的指示，尾数为“2791”的警车开道，将记者带上大桥。民警说：“我们是浦口巡逻车，只能把你送到盐仓桥。我们已和下关警方联系，如果你还需要帮助，我们将交接给下关巡逻车，然后由他们送你。”
3点05分：快报采访车在大桥南首带上在桥上采访的记者。这名记者发现，停在回龙桥下的那些渣土车还在原处排着队伍。
3点08分：尾数为“2791”的警车将记者送到盐仓桥广场边上。
为防止意外，记者再次请求警方送到报社。“我只能送到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如果沿途发生什么事，可以再报警，沿途辖区的警车会去处理的。”记者问：“等事情发生了，再报警是否晚了？”泰山新村的民警随即联系了110指挥中心。“已通知了，下关警车马上就来。”这位民警陪记者等了起来。
3点20分：下关一辆警车到达现场，大概了解情况后，泰山新村那位民警说记者希望能被送到位于新街口的报社，不料下关那位民警先是询问记者：“你开车走你的，威胁你的人呢？”随后，他又说：“我怎么可能送到新街口呢。”
听了这话，记者只好上车自行赶回报社。
3点40分：所幸，沿途没有威胁记者的“活闹鬼”半路杀出。快报两名记者和司机平安回到报社。
相关规定 不听劝阻过桥罚2000
采访时，记者在大桥北段发现，时而有油罐车、运输蔬菜的货车上桥。据执勤交警介绍，虽然大桥禁行货车，但这些车辆都有通行证，是可以经过的。
“渣土车违令上桥，应该如何处理？”对于这个问题，交警告诉记者，一般罚100元，扣两分。“强行上桥，不听劝阻的，要扣车或驾照，然后在第二天处罚1000~2000元。”
交警九大队的警官表示，被拦截查扣驾照的那辆渣土车是从大桥南首过来的，责任不在九大队。“我们只管由北向南，由南向北是六大队的事情。”
然而，记者在浦口警车送过大桥途经回龙桥岗亭前时，发现灯是亮着的，门窗紧闭,岗亭外没有一位执勤人员在路上执勤。
■深入分析
市里要求六个月内拿下渣土车问题，怎么拿？有关部门酝酿出台多项措施——
渣土车多次违规将逐出南京
一个月领60张罚单都无所谓？罚款本身就算在渣土车的成本里？昨天，快报报道了渣土车司机不怕罚款的怪现象。既然“土老板”们不怕罚款，那有关部门再上路罚渣土车又有什么意义？渣土车“无法无天”的根源到底在哪？
记者昨天采访众多部门了解到：一个渣土车问题，居然牵涉到多个部门，超载超速归交管管、抛洒滴漏归市容管、招标资质又归建委及市政管，渣土车就算再被市容、交管罚多少次，也不影响“土老板”们在南京接活发财。记者了解到，目前有关部门正在研究整治方案，将优化渣土承运竞标方式，另外，还要实行渣土车退出机制，多次违规的将逐出南京市场。
渣土车老板
最低价中标导致亏本运营
在昨天的报道中，“土老板”称，渣土车不超载就要亏。为什么会如此？难道仅仅因为油价上涨？记者了解到，“土老板”们更多的抱怨，来自渣土市场的招标价总是“最低价中标”。
一位搞渣土运输的老板告诉记者，以前大家都觉得渣土生意是暴利，实际上，现在的运输价已经低于成本价了。“十运会之前，开挖工程的价格还有50~60元/立方米，可这个行业门槛低，好像谁都能干，价格已降到现在的20~30元/立方米。”这位老板告诉记者，土方项目招标“最低价中标”是市场惯例，虽然这个价格已经远远低于市场价，但只要有老板肯开这个价，他就能得到工程。而且，这门生意有时还会被层层转包，最后就剩这个价。“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有开快车、超载，多拉几趟才能消化成本，要是全部按规定来运渣土，那肯定亏本啊！”
就这样，市容、交管罚得越重，“土老板”就违规越多，恶性循环愈演愈烈。
招标部门
打算制止恶性竞争
这样看来，招标市场不规范、招标规则有问题，似乎是渣土车运输混乱的根源。然而，南京建筑行业有那么多项目招标，怎么就渣土市场如此混乱？它的招标规则和其他工程有啥不同？
记者昨天来到建设管理部门。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南京实行的是渣土和整个工程捆绑在一起招标，等确定建设单位之后，如果其中的土方项目金额在50万元以上，仍要按招标法再对土方项目实施公开招标，招标后不准转包。现实中不排除有建设单位为逃避招标，把土方工程分解成50万元以下项目，但如果不能提供正当理由，这也在处罚之列。
至于“最低价中标”，建设管理部门并不认为这是渣土乱象的根源。他反问记者，如果说管理严格，渣土车不能超载、超速，哪个老板甘愿出低于成本的价格呢？当然，招标上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正在研究，打算制止这种低于成本价的恶性竞争。
市容、交管
罚款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面对市容、交管的重罚，渣土车毫不在乎。“我们能怎么办，他乱倒渣土，我们只能罚款，他们不怕罚款，最怕扣车，因为一扣车就耽误生意了。几乎所有工程对渣土运输都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时间很宝贵。”城管队员告诉记者，要说罚到“土老板”倾家荡产，现在也做不到，他们大多深夜乱倒，抓到的几率太小。
而交管部门也有同样的无奈。按规定，渣土车违规只能罚司机，扣司机分，“土老板”只要换个司机照样可以接活，对车辆并不能实施暂扣或没收等手段。“渣土车一般都在偏僻地带活动，面对随时可能一闪而过的渣土车，交管部门也是力量有限”。
那为什么不能把这些违规的“土老板”驱逐出南京市场呢？“目前南京渣土运输也是有资质管理，可资质是由市政管，和管招标的建委也不直接对应。”建设部门负责人告诉记者，实际上，由于运渣土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因此招标一般也不太要求资质。
那市容和交管对渣土车的处罚记录，能否作为对“土老板”资质的评价标准呢？“对，这才是关键所在！这么多年来，这些工作，各部门各干各的，为什么没有整合呢？”一位建筑业资深人士告诉记者，漏洞存在这么多年，是疏忽还是人为，值得深思。
最新措施
严重违规企业将被驱逐
据了解，目前南京市委内部已经确定了“6个月内拿下渣土车问题”的目标。市容和建设招标部门也在研究，出台五项措施整治渣土车市场，今后违规“土老板”将面临丢饭碗。
首先，南京将优化渣土承运竞标方式，保证运输业主有一定利润空间。具体而言，就是在工程开工前，根据建设施工单位的核准申请，由市固管处根据工程地点、土质情况、弃置线路长短等情况，测算出渣土运输成本的指导价格，提供给市建委纳入工程招标体系，实行渣土运输的合理价中标，并严查招标转包等违规问题。
其次，将效仿出租车营运模式，试行渣土运输车辆公司化管理。也就是将由市固管处牵头，提高渣土运输行业的“门槛”，实行严格的市场准入、退出机制和资质管理制度，效仿南京出租车的管理模式，试行渣土车辆公司化管理，提升管控力。司机违规多，可以算在公司头上，直接影响其在南京市场接项目。多次违规可黄牌警告，直到逐出南京市场。
此外，城管、交管等部门还将采取多种措施加大管理力度，渣土车整治能否实现多部门合作，堵住多年未堵的漏洞，市民拭目以待。
快报记者 孙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