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来,本书作者走南闯北对中国的女子监狱进行了全方位的采访。在调查中,作者发现,女囚走进监狱的恩怨情仇各不相同,但女性犯罪不外乎两个字,一是为“钱”,一是为“情”。作者通过对大量案例的梳理和思索,一方面试图寻找女囚犯罪的深层次原因,另一方面,也借这些案例向世人敲响警钟。
[上期回顾]
郑喜春的丈夫是个美男子,年轻时,他因犯流氓罪被判刑,在监狱呆了10年。出狱后,他娶了姿色平平的郑喜春。他先后带了17个漂亮女人到家里,然后把她们杀害、焚尸。丈夫的行为让郑喜春害怕,可是她无意中却充当了他的帮手。后来,她终于鼓起勇气报了案。
宁春燕1969年出生于美丽的汽车城——长春。她刚刚出生9个月,灾难就降临到她的头上。父母离婚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带她这个“拖油瓶”,年迈的爷爷、奶奶收养了她。两位善良的老人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孙女身上,生怕她遭受一点委屈。
1984年,15岁的宁春燕走上了工作岗位,在邮电部长春电话设备厂当工人。当她第一次领到工资时,兴奋得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下班后她连蹦带跳地跑到商场,把一个月的工资花了个精光。她拎着给爷爷、奶奶买的礼物回到家里,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的爷爷却生了气,一个劲儿地数落她:“你这么小,花钱就这么大手大脚没算计,将来怎么过日子。我们知道你的心意,你挣的钱,我们暂时不需要。自己攒起来,以后你会知道它有多大用处的。说句老实话,我和你奶奶岁数都大了,身体又不好,多活一天,你就多享一天的福。我们要是不在了,你可就遭罪了,懂吗孩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宁春燕学会了很多家务活,她做事麻利,做饭、洗衣服、收拾卫生,一阵风似的就干完了。每个月挣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爷爷、奶奶,两位老人乐得皱纹都舒展了。正当祖孙三人过得乐陶陶时,爷爷却得了晚期肺癌。仅仅十多天的工夫,爷爷就撒手人寰。爷爷去世后,奶奶因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两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她下班回家在厨房做饭。奶奶说:“燕儿,我浑身疼得厉害,你给我拿点药来吃。”她把盛药的抽屉往奶奶面前一放,又给奶奶倒了杯开水:“奶奶,你自己找药吧,锅里的油热了。”她转身进了厨房,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奶奶房间时,不由得愣住了。地上到处都是空药瓶,奶奶躺在床上眼睛微闭,脸色铁青。
她扑到奶奶身上放声大哭:“奶奶,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刚刚失去爷爷,为什么又要让我失去奶奶?”奶奶有气无力地说:“燕儿,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每天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我,奶奶于心不忍啊,我太拖累你了!”她哭着跑了出去,喊来了好多邻居。大爷、姑姑们听说后也都从单位赶来了,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奶奶被送到了208医院抢救。虽然医生们尽了力,可奶奶还是死了。那年,她只有15岁。
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乐观向上的小女孩儿,她变了,变得既冷傲又孤僻。也许是心里太苦了,她经常去舞厅跳舞,结交了好多朋友。她惊讶地发现,这些朋友的境遇和她是那样相似,不是父母离异就是单亲家庭,都是因为缺少家庭的温暖。这些人是她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他们自立能力很强,年龄虽然不大,可求生的本领却很强,尽做些大人才能做的事。卖服装了,卖水果了,开饭店了,他们花钱如流水,穿的用的都是上档次的,比自己潇洒多了。在朋友的帮助下,她也加入了生意人的行列,做起了各种各样的买卖。
时光像流水一样悄悄地流逝了,转眼间她已经20岁了。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经常跑到天津的洋货市场倒腾点东西到吉林卖,一来二去在天津就认识了一些买卖人。一天,她在天津的塘沽港看到朋友用锡纸吸食一种白色的粉末,那粉末的味道很怪异,她好奇地问:“你弄的是什么东西,难闻透了。”朋友却不紧不慢地告诉她:“你没有吸过,自然感受不到它的美妙之处,它是白粉海洛因,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朋友。我离不开它,它的神奇之处,是任何东西也代替不了的,你可以尝尝,无论你有多少烦恼和不如意,吸上一口统统会抛到九霄云外。”
带着一种新鲜和好奇,也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她懵懵懂懂地走进了“雾区”。为了满足自己吸食毒品的需要,为了减少开支,她经常去天津购买毒品。有时她也请天津的朋友把毒品送到长春来。一小包白粉要500元到600元,她每天都要吸一包,不吸就像感冒的症状,打喷嚏、流鼻涕,不论多热的天身上都会一阵阵发冷。1990年时她做买卖已经攒了十来万元,可她一个月的白粉钱就得好几万,几个月下来就把积蓄折腾光了。
1994年10月的一天,她的一个朋友乘坐282次列车从天津到长春给她送白粉,途中他不停地去厕所引起了乘警的注意。当她如约到长春火车站接送货人时,发现那个给她送货的男人被警察戴着手铐押送着。她立刻明白了一切,收拾好行囊就踏上了逃亡之路。
她深知只有彻底戒掉毒瘾才能逃避警察的追捕,由于整天在惊吓中度过,极度的恐慌和求生的欲望使她咬牙挺了过来。戒毒后的她浑身轻松,她呼吸着新鲜空气,沐浴着阳光雨露,觉得生活是那样美好。她回到了天津,认识了一个叫大群的男人。他们恋爱了,她和大群年龄相仿,可他的事业却非常成功。他很爱宁春燕,打算娶她。因为宁春燕是逃亡出来的,身上没有身份证,无法开结婚证明,他们便同居了。不知从哪天起,她发现大群的气色特别差,精神恍惚,食欲不振。一天,她就在大群上厕所时拉开了门,眼前的情景证实了一切,他正在注射白粉,而且是静脉注射。得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大群往后注射海洛因也不避讳她了。他并不晓得她当初吸过毒并且逃亡在外,更不明白在她面前吸毒简直是羊在虎面前舞蹈。她无法控制这致命的诱惑,又一次掉入了毒品的漩涡。
那时候,他俩活得像两具僵尸,他们没有理想,没有道义,没有责任,没有欢乐。他们确实下了决心要与毒品决裂,经常用玻璃碎片把前臂划得伤痕累累。听说杜冷丁对海洛因有抵抗作用,他俩跑到山东买了很多杜冷丁,想用它来戒掉白粉。他们把杜冷丁和安定针剂兑起来注射,一会儿用杜冷丁戒白粉,一会儿用白粉戒杜冷丁。结果顾此失彼,海洛因没戒掉,杜冷丁又上了瘾。翻来覆去一折腾,体内的毒性太大,他俩又不懂医,不晓得肌肉注射要无菌操作,最终造成三角肌和臀大肌严重感染、溃烂。胳膊上和屁股上全是窟窿,大群的两个屁股都烂了,一卷纱布塞进去,一会儿就被脓血浸透了。
经过一段痛苦的煎熬和非人的折磨,她拽着大群终于走出了死亡之谷。为了彻底摆脱毒品,1999年2月5日,她不顾后果地回到了长春。整整8年的时间,她用自己的生命同命运开了个大玩笑,为了满足自己吸毒的需要,她参与过贩毒。1999年4月13日,长春市铁路公安到她家逮捕了她。她被判处13年有期徒刑。进监狱前,大群含着眼泪说:“春燕,我一定等你!”
吉林省女子监狱最人道的一点就是允许犯人随时给亲人打亲情电话,2000年春节,宁春燕拨通了大群二姐的电话:“二姐,我是春燕,大群好吗?”大群的二姐叹了口气说:“不好,他今年回家过年又抽上了。春燕,大群听你的,你给他打个电话劝劝他吧!”
2000年5月,她再次给大群的二姐打电话,询问大群的情况。二姐说:“春燕,他吸得很凶,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怎么才能让他不吸呢?”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对吸毒的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进监狱。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过去不是人了,怎么那么傻啊?二姐你要是真对大群好,就把他送进监狱。”二姐说:“可监狱只收贩毒的,不收吸毒的,大群没犯罪,我送不进去啊!”她说:“二姐,拜托你一定要看好大群,千万不要让他再吸了,再吸他肯定就完了!”
正当她全心全意地投入改造之际,灾难又一次降临到她的身上。2001年3月中旬,二姐在电话里告诉她,大群因为毒瘾过深,造成严重的肾衰竭,心、肝、脾、肺和造血功能都没法正常工作,已经死亡。撂下电话她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