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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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策划、拍摄、制作长达三年之久。这部鸿篇巨制既承载了成千上万的中国电视观众的记忆,也是上百个演职人员对那段青春岁月的斑斓记忆。本书以贾宝玉的扮演者欧阳奋强的自述和大量经典珍藏剧照,回顾、还原了《红楼梦》这部中国电视剧史上的经典之作的拍摄全过程。
1964年3月,我出身在成都的一个工人家庭。
小时候,我爸工作的粮站辖区范围里有一个电影院——东风电影院。每次我爸给他们送粮的时候,我会跟着去,为了看电影。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打击侵略者》,一部打仗的电影,讲的是抗美援朝,好看啊!可以说,当时“文革”放映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后来放《闪闪的红星》的时候,有人觉得我长得非常像演潘冬子的祝新云,就对我说:“如果你生在北京,家里有关系,潘冬子肯定就是你演了。”我产生去做演员的念头,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爸也希望我学个手艺,我姑父是重庆歌舞团的,来成都演出的时候在重庆买了一把二十五元的小提琴,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乐器。到了成都后姑父教我拉琴,枯燥得很,而且不成调,发出很难听的声音。只要我一拉小提琴,邻居就说:“欧阳又在杀鸡杀鹅了!”对拉小提琴我没有一点兴趣,但我姑父和我父母希望我学会,会拉小提琴算是一个特长,有了这个特长长大以后就可以不下乡,好找个工作。
骑着自行车到处玩耍是我们那时的最大乐趣,也是第一位的;读书对于我们来说是次要的。特别羡慕、特别佩服我们班的班长周建,因为他是少年宫故事队的队员;他可以经常不上课到刚成立的革命大院讲故事,风光不说,还总是被人夸。羡慕、佩服他,就会巴结他,在学校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整天跟着他。
不久机会来了,东城区少年宫要演出一个小歌舞节目,需要招收合唱队的队员,老师见我长得乖,和周建的关系又好,就把我招进了合唱队。排练的时候,合唱队的唐老师一边指挥,一边皱起眉头。“哪个同学是左撇子(跑调)?”大家谁都不承认自己是左撇子,都认为自己是唱准了的,就静静地看着唐老师。唐老师也不知道这个跑调的声音是从谁的嘴里发出来的,就来了一个测验,把所有人逐个叫出来独唱。这一招真灵,一唱我就现眼了,跑调的是我。唱歌不是我的特长,在合唱队真的是滥竽充数。唐老师当场就把我开除了。
离开合唱队的时候我是一步三回头啊,因为真的喜欢少年宫的这些活动,自己又不够条件,那种心情别提有多难受了,这也是我遭受的第一次打击。真的是我给班长周建当马仔当得好,周建很义气地对我说:“我教你讲故事。”这个不难,和周建那么亲密,久而久之我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就学着他的调调读了一遍。周建一听还可以,又告诉我一些技巧,比如,怎么断句,怎么强调,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他这样点拨我,我就更加上道了,完全找到了感觉。
感觉找到了,周建就带着我去了少年宫故事队,讲给故事队的老师听。老师一听,不错,说:“你到故事队来吧!”高兴啊,真的成了少年宫的一员了。
终于有一次我可以登台了,讲的是革命故事《赔茶壶》,就是讲解放军打破了大娘的茶壶,要赔给大娘的故事。我把军民鱼水情讲得声情并茂,把听故事的人感动得哗哗的。从这个故事开始,我就成为故事队的正式队员了,随着故事队步行到各个学校讲故事;哪里成立了革命大院,我们就去新成立的革命大院讲故事。也因为这个故事我讲得好,照片登上了《成都日报》。照片里我就是小小的、圆圆的那种,还是因为人家觉得我长得乖,所以登了这么一张小照片。这还不算什么,电视台还来给我录像了,这个故事在电视台播出了。
电影《春潮急》的导演殷向霖伯伯就是看了我在电视上讲的《赔茶壶》的故事后,决定让我扮演女主角的孩子。《春潮急》我演得还不错,接着向霖伯伯拍《冰山雪莲》的时候,又要我演了一个藏族孩子。
在两年的时间中,我演了两部电影。拍完电影《冰山雪莲》不久,毛主席逝世周年,成都市川剧团排演现代川剧《蝶恋花》,需要一个演毛岸英的小孩子,他们很自然就想到我。
《蝶恋花》这个戏很火,演得一发不可收拾。团里的领导就想把我招进川剧团做学员,就把教育局和劳动局的领导请来看戏,就是希望他们同意把我和韩超特招进剧团。我爸坚决不同意我进剧团,要我继续上学。为了达到进入剧团的目的,我开始放肆地在学校打架、逃课、不做作业、回家装病、绝食、故意失眠不睡觉,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把我爸闹得头疼了,说:“我依(服)了你了!”这样,我成为成都市川剧团的随团学员,就工作了。
川剧是用地道的四川方言念唱的,我喜欢普通话,觉得洋气、有文化。比如,“上街”这个词用四川话说就是“上该”,“解放军”是“改放军”;我用四川话说“上街、解放军”,是普通话发音,人家听到觉得怪怪的。团里当时的美工,现在是著名画家的谭昌荣说:“你这个发音不对!”我嘴里不说,心里说:“你晓得啥子哟,这样说话才好听呢,人家话剧演员都这么说!”
这样说话我一直没有改变过来,我也不想改变,因为我还是不那么喜欢川剧,我喜欢话剧,感觉那才是艺术;而且我又是随团学员,也没有正式拜师,就是跟着团里演出。
心思转到了去做演员上,峨影总是来找我拍戏,成全了我的这个理想。峨影一来借人,团里的领导就不高兴了,说:“你们老是来找他拍戏,不如你们把欧阳调走算了!”领导这么一说提醒了我,在西昌拍《枫》的时候我就给峨影的党委书记兼厂长杜天文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是:我在剧团,因为经常出来拍戏,没有学到什么功夫;老是出来拍戏吧,又不是峨影的演员,希望您把我调到峨影厂去。
很幸运的是,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滕进贤(他后来是电影局的局长)、殷向霖、周力、米家山,在没有送礼、没有请客的情况下,他们都无私帮助了我,把我调到了峨影。十六岁的我是峨影刚刚成立的演员剧团的第五名演员,也是年龄最小的演员;后来演员剧团才有了潘虹、孙淳、傅莉莉、张丰毅、祝延平、尚丽华等人的加入。
到峨影拍的第一部电影是《年轻的朋友》,主演是方舒、周里京、张铁林等。拍这部电影的空隙,我就从桂林去了重庆,穿着戏里角色的军装去看望我的班长周建。周建已经考上了军医大,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我是戏里的军人,但也算是军人吧!都是有一腔抱负的好青年,我们见面就是畅谈未来的理想,感觉这个世界就是我们年轻人的。聊着聊着那个问题又来困扰我了:我为什么不去考大学?我知道我是娃娃脸,身高也不够高,属于特型演员,总不能演一辈子别人的弟弟、别人的儿子吧?只有考大学才是我的出路。这个出路不好走,也就只能安心演戏了,只要有角色我就去。
在峨影演员剧团的几年,我是板凳演员:每天早早的我就主动去剧团打扫卫生、灌好开水,有人不想来团里报到就叫我给他们打个。现实摆在我面前,让人心灰意冷,就想到了改行;峨影厂也有工人,比如照明车间、置景车间,我不想当工人,我想当编剧,我爱好文学。
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峨影的图书馆看书,在图书馆我遇到了武汉儿童艺术剧院的东方闻樱。
东方是到峨影拍摄电影《台岛遗恨》的,她在电影里扮演哑女,戏份不多,就有很多时间在峨影的图书馆看书。一来二往我们熟悉了,聊起以后的路,我说我不想做演员了,做演员太被动了,以后去做编剧。东方说:“我不做编剧,我要去做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