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专家:经历灾难的孩子都需要心理干预
心理咨询人员(右)在对一名与父母失散的女孩进行心理疏导。新华社记者 郑悦 摄
在地震灾区采访,每天都能接触到许许多多的灾民,但最让人痛心的莫过于孩子。无论是孤儿,还是父母尚在的,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表现出反常举动。心理专家说,所有经历灾难的孩子都需要心理干预。
症状一:噩梦连连
“地震!快跑!”都江堰市新建小学六年级学生文登钰,梦里总是反复喊着这句话。
地震当天,文登钰正在四楼上课,是全班第二个冲到操场上的侥幸生还者,但他亲眼目睹了老师和同学被倒塌的校舍瞬间掩埋的惨景。他的妈妈张女士说,当天她就发现,以往活泼的儿子像变了一个人,话少了还经常发愣,夜夜噩梦,梦里总反复喊着一句话“地震!快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和孩子多说说话,希望儿子尽快摆脱阴影。
与文登钰同校的7岁女孩蔡璐也有类似表现。地震时,她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校舍倒塌的整个过程,她看得一清二楚。蔡璐妈妈说,女儿最近晚上都失眠,听到一点点动静就迅速爬起来,大叫“地震了”。
成都市儿童医院收治小伤员最多,夜间陪护的志愿者常被孩子的噩梦惊得不知所措。9岁男孩海峰在入院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睡觉后不出两个小时,就会突然大叫‘爸爸妈妈’,或满身大汗地坐起来,全身发抖、抽搐。”志愿者说,“目前依旧没有联系上小海峰的任何亲人。”
医生说,地震中受伤住院的中小学生,有超过六成的人表现出恐惧与不安的症状。
症状二:沉默寡言
余明刚左胳膊重伤,躺在华西医院的病床上一言不发。陪护他一个星期的志愿者张小姐忧虑地说:“这娃刚送进来时,还和我们说几句,现在话越来越少,有时一天也说不到几句。”
余明刚是汶川县映秀镇小学的学生,埋在废墟下十几个小时后被救出。刚来治疗时,余明刚表现坚强,咬住牙也不哭。医护人员问他一些情况,他都能平静地说出。“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天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常常一个人闭着眼流泪,也不哭出来。”张小姐认为,可能是伤势较重,医生准备对他进行截肢,让他对未来的生活失去信心。
获救后的小玉冰至今也不愿说话,没有人在的时候,常常把整个脸埋到枕头里低声哭泣。虽然埋在废墟中将近30个小时,但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头部有多处裂口,秀发不得不被剃光。昨天下午5时,记者第二次见到她时,她正坐在病床上,翻看志愿者送来的《格林童话》。记者问一句,她小声地答一句,而更多的时候,她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也许,只有童话世界,才能暂时抚慰这个刚从“地狱”归来的孩子。
症状三:行为失控
“我要脚!我不截肢!”在华西医院的病房内,小明霞不停挥舞着胳膊,疯狂地大叫着,声音凄厉,让闻者心酸。
她是都江堰市的六年级小学生,被埋30多个小时后脱险,但腿部肌肉已严重坏死,一条腿不得不截去。
父母想瞒着她先把手术做掉,但小明霞还是知道了。母亲紧紧抱着她,大学生志愿者不停地安慰着她,但并不管用。面对女儿的异常举动,父母整日以泪洗面,小明霞妈妈说:“这么小的女孩,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心理上根本无法承受。”
什邡市红白镇海涛小朋友行为就更加异常。“有时候,他会突然没有方向地狂奔。”昨天上午,他的父亲说。8岁的小海涛正躺在床上发呆,目光空洞。12日,他没去学校,正在路上玩耍,地震时,他被抛离地面几次,摔得浑身是伤。震后,他在地上边爬边哭,也不知道站起来走。“回家后,他先是发热,几天后,只要地上一晃动,他拔腿就跑,也没有个方向。”
学龄期孩子的影响最大
成都市儿童医院的医生说,任何一个经历灾难的人,都会不同程度地出现情绪、行为、心理上的一些问题。首先是生理层面,有些人出现胃、肠道不适,呼吸困难,晚上做噩梦,一些场景和声音的闪回等等;其次是情绪方面,会引起人们情绪上的改变,通常为惊恐、震惊、茫然、焦虑、抑郁等等;还有就是行为方面,经历灾难以后,恐惧会导致人的信任感和安全感降低到极点,他们不敢与别人交往,严重的甚至会出现自残或者伤人的现象。
这位医生说,同样的灾难,对于孩子的影响要远远大于成人。孩子当中,处在学龄期的孩子所受影响会更大,孩子本身的心理发育尚未完善,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还不太合理得当,所以要格外去关注孩子心理健康。虽然很多孩子都表现得很坚强,但在内心深处他们还没摆脱地震遗留下来的恐惧。
现状让这位医生忧心:“对住院的孩子,单凭医院的力量还是比较微弱,毕竟有些孩子可能永远都见不到父母了,他们以后怎么办?从各地赶来陪护的志愿者,大多是流动的,不能长期在四川给孩子心理治疗和咨询。”
快报特派记者 刘向红 发自成都
■延伸阅读
这些话为什么不能说
“我知道你的感觉是什么”——遭遇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幸存者的体验是撕心裂肺的,你这种轻飘飘的话会令他讨厌;
“你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了”——幸存者常常宁愿死去,他很可能会抱怨自己为什么不和亲人一起遭受苦难,一起死去;
“你能抢出些东西算是幸运的了”——这是旁观者的话,是站在你的角度上评论幸存者的处境;
“你还年轻,能够继续你的生活”——死去的亲人是无可替代的,幸存者会渴望与他们同甘共苦;
“你爱的人在死的时候并没有受太多痛苦”——实际上,死亡是最大的痛苦;
“他现在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更快乐了”——这只是看法,而不是感受,而且是你的看法,不是幸存者的看法;
“你会走出来的”——没有站在幸存者的角度去看问题;
“不会有事的,所有的事都不会有问题的”——问题已经发生了,而且还不可逆转;
“你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任何感觉都是真切的,不能被否认的,也是否认不了的;
“时间会治疗一切的创伤”——说这种话,是在帮助当事人主动遗忘悲剧,而这恰恰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源头;
“你应该要回到你的生活继续过下去”——或许他也想,但他暂时做不到,而原来的生活轨道也的确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们不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抚慰受难的心灵。在灾难发生一周后,作为心理救助者,我们唯一可以做的是,走过去,握着对方的手,看着对方的眼睛,无言地陪伴。面对受难的乡亲,我们不是拯救者,我们只是共同的亲历者,是不愿意退缩的陪伴者。
心理干预志愿者 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