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灾民安置区,彭豪(右)披着父亲生前用过的毛毯,与婶婶一起哀悼 新华社记者 杨世尧 摄
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心酸的故事,面对他们哀伤的眼神,作为记者,怎么忍心再去问他们曾经的遭遇。昨天,是全国哀悼日的第一天,记者来到九洲体育馆,看到被安置在里面的上万名灾区群众,转了半天,没忍心问一个问题,但是,记者却用眼睛观察到许多感人的故事。
儿子你在哪里
父亲找得你好苦
这名30多岁的黑瘦男子,举着一块寻亲的牌子,足足有一个小时,没有放下来。
“张强,男,三岁半,北川县曲山镇幼儿园小班,因为地震走失,盼望好心人告诉我线索。”在这块寻亲的牌子上,还有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大大的眼睛,顽皮地朝所有人笑着。
“你看到孩子了吗?”看到人经过,这名男子就把牌子举到别人的跟前,询问的时候,眼神里充满期待。每一个人都不愿伤他的心,“你到医院去找找看,小孩子说不定在医院里”。
“我去过了,我哪里都去过了。”这名男子的脸上满是沮丧,继续举着牌子,在人群中寻找。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他拉住了一位中年妇女。这位妇女看了一下照片,眼圈也红了,“我儿子也没了。”
“我听说我儿子被抱出来了。”男子不知道如何安慰,愣了一下说,“你找找,说不定他在,我大哥的儿子就是在找了三天后被发现的。”
中年妇女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垂下头来:“他被埋在楼里了,我看见的。”
男子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过身。
大地再次颤抖
没有一个人惊慌
在九洲体育馆的二楼,记者见到了五天前采访的刘福港,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在这次地震中,他失去了妻子、女儿、哥哥、嫂子,还有岳父。地震的时候,他在绵阳办事,躲过了一劫,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家在哪里。他在废墟上喊亲人的名字足足喊了三天,直到嗓子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都没了。”五天前,在见到记者时,他摊出双手,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五天后,记者在安置点又看见了他,他不认识记者,但看见有穿着迷彩服的人过来,还是微微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下午2点20分,离全体默哀还有8分钟时间,体育馆内被安置的群众安静地走了出来,来到馆前空旷的地方。刘福港出来了,记者跟在他的后面,就在这时,体育馆的地面开始摇晃,又是一次强烈的地震(后来知道当时青川县发生了5.4级余震)!但没有一个人恐慌,大家有序地排着队,胸口佩着白花,准备哀悼他们的亲人和所有的死难者。
刘福港站在队伍的中间,天空中开始响起凄厉的警报声,他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哭了起来,刘福港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轻轻地说:“不要哭,我们很好。”
妈妈,我明天再来看你
三分钟的哀悼结束后,体育馆前的人们陆续离开。
一位40多岁的阿姨被电视台女记者拦住了。这名女记者披着长发,问话的时候非常小心:“阿姨,你的家里人还好吗?”阿姨怔怔地看着这位女记者,突然搂住了她,嚎啕大哭。其他记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赶了过来。
“女儿,我的女儿!”她紧紧地搂着女记者,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女记者也哭了起来,紧紧地搂着她,为她擦眼泪。
10分钟过去了,这位阿姨还是不愿放开女记者的手,她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位20多岁的女孩,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太像了,你跟我女儿长得太像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女记者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好为她擦眼泪,自己也跟着哭。看着女孩哭了,阿姨收住哭声,为女孩擦起眼泪来。她抚摸着女孩子的头发,说:“我女儿也是这样的头发。”
“你女儿和我一样高吗?”
“是的,她还在读书。”
“那我可以做她姐姐了。”听女记者这么一说,阿姨笑了一下,但又哭了起来。她搂着女记者的肩膀迟迟不愿放手。
“妈妈,你告诉我住在哪里,我明天来看你,我以后经常来看你。”女记者说。
阿姨点了点头,牵着女记者的手,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但走了几米远,阿姨停下了脚步,说:“你们去忙吧,你不是我女儿。”
“不,妈妈,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带我们去吧,我们会常常来看你。”
苦等128个小时,终于获救
从体育馆出来,记者来到了绵阳市第三人民医院,这里,正治疗着大量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受伤群众。熊吉才在废墟里被埋了128个小时后,只受了一点轻伤,让在场的记者很惊讶。
“我的心理素质好,要不早完蛋了。”熊吉才是北川县社保局的局长,他躺在床上,正挂着水,脸色很好,女儿坐在他的身边,刚刚写了一首感谢的诗,送给了救她父亲的江苏消防官兵。
地震的时候,熊吉才正在家里,准备去上班,下楼的时候,房子突然塌了,把他压在废墟里。眼前一片漆黑,但侥幸的是,熊吉才在废墟里还有一个活动的空间,身体能动,就是无法自己爬出废墟。
“我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救上来。”熊吉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知道,在没有水和食物的情况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他的手能动,掏出手机,他看了一下时间,是14:35,手机没有信号,他便把手机关了。废墟里没有一点光亮,但熊吉才不敢睡觉,一是怕错过呼救的机会,第二个是怕自己睡了再也醒不来。
24个小时过去了,熊吉才没有呼救一声,因为外面一片寂静,呼救只能徒劳地消耗体力。当又一个24小时来临的时候,熊吉才终于听见废墟的外面有了一些脚步声。他开始呼救了,“救命!”但呼救的频率并不高,半个多小时呼救一次,他期待着奇迹的来临。
当第三个24小时过去时,他的喉咙干得可以冒出火来。他伸出舌头,抵在口腔的上部,积蓄一些唾液,然后再轻轻地往嘴唇上舔,又再轻轻地把一点点口水往喉咙里咽。
他终于等来了江苏消防队员的救援,他在废墟里甚至都能听见外面商量的营救方案。经过128个小时的艰苦等待,他终于获救。
快报特派记者 朱俊俊发自绵阳灾区
七天了
父母还没找到
9岁小男孩整天流泪
志愿者正在照料小明
已经是第七天了,父母还是没出现。昨天中午,躺在华西医院的病床上,小明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但豆大的泪珠不时从眼角滚出。
小明是汶川县映秀镇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地震时,他没能及时跑出教室,埋进废墟12小时后才被救出,由于与外界的交通中断,伤势严重的他又在简陋的帐篷里住了十几个小时,直到14日上午,才被部队直升机送到成都抢救。除了全身的皮外伤,他受伤最严重的是左胳膊,骨头和肌肉大多坏死。为了尽可能保留住小明的胳膊,医生没有立即截肢,而是一直对他进行保守治疗。
昨天中午,记者走进病房时,护士刚给小明换过药,整个胳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病床边,站着一名女志愿者,正拿着电吹风对着小明的左胳膊,不停地上下左右吹热风,“伤口还在不停向外流脓和血水,医生说必须及时吹干,不然会加重感染。”志愿者说。一般用电吹风一吹就是几个小时,志愿者常常累得胳膊酸痛不已,两只手轮换着拿电吹风。
小明歪身躺着,双眼紧闭,病房里不时发出的剧烈响动和人来人往的声音,他都一动不动,好像熟睡了。志愿者却摇头轻声告诉记者:“他根本没有入睡,他在想家想父母。”这时,记者发现一颗颗泪珠从小明眼角滚出。
“这孩子太可怜了。”志愿者说,“从14日进入病房,我一直护理他,病房里的受伤灾民已经进进出出好几批了,唯独他还留在这里。伤势轻的,有亲人的,都已被接走了。”
这名志愿者还告诉记者,得知通往映秀镇的路被打通后,他们几个志愿者曾多次帮小明寻找父母或亲人,但始终杳无音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真不知道他的父母还在不在?”
更令人揪心的,是小明的伤势不容乐观。“医生说,目前的保守治疗效果不明显,如果再没有大的作用,可能在这几天就要对他实行截肢。”志愿者说,“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一旦截肢,没有了左胳膊,才9岁的他以后如何生活?”
在病房守望了一个多小时,小明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连医院工作人员送来的午饭也不肯吃。
快报特派记者 刘向红 发自成都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