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丧失父母的孤单,让他选择了坚强;害怕影响学生情绪,老师当面不敢流露失去亲人的悲痛。在灾难面前,北川中学的师生们表现出了无比的坚强。今天,高三学生有望复课。
昨天,记者用镜头记录下北川中学震后余生的学生们的表情 快报特派记者 顾炜 摄
丧失父母的孤单,让他选择了坚强
昨天,北川中学高三(8)班的邓永东很早就醒了,他和所有的幸存同学都住在长虹体育文化活动中心里。一想起永远离开了的爸爸妈妈,他就揪心地疼。他趴过去,不想让同学们看到他想哭的样子。在这个活动中心里,昨天一天的生活,和前几天类似,就是看看书,写写日记。“就是写一写这次的灾难,虽然现在很难过,但是我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避免。我知道我要挺下去。”
他记得非常清楚,12日下午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在讲评两天前的模拟考试卷。刚刚讲到第三个选择题,他就感觉到教室在剧烈抖动,随后开始摇晃。在老师的指挥下,他和其他同学迅速跑出了教室。在操场上,他看到的是,朝夕相处的教学楼陷下去了两层,还有一幢教学楼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校园里到处都是喊声、呼救声,看到不少学弟学妹被压在废墟中,而他们却无法相救,邓永东的心里冒出了从来没有的悲痛和恐惧。
站在学校的高处,他尽力朝着县城方向的山上张望,不远的山坡上就是他的家。他的妈妈、姐姐都在家,爸爸在县医院打工。看到整个县城都陷入了巨大灰尘中,他的心里冒出了不祥的预感。到了晚上,坏消息终于传来了:生还的村里人告诉他,地震时他的妈妈就在山坡上的农田里干活,而那里正是泥石流塌方滚下来的地方,妈妈被深深地埋进去了;从县医院生还的人告诉他,和他爸爸在一起打工的人多数没有跑出来,他的爸爸也在其中。
陡然之间,爸爸妈妈都没有了,邓永东的心就像裂了一样。亲人走了,我该怎么办?痛哭之后,他想起家中的姐姐还没有消息。姐姐师范学校快要毕业了,这两天正在家中复习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当天晚上根本没有路往家赶,在学校操场上待了一夜后,他就往家里赶去。一路上的山石,让他的心逐渐往下沉,道路都堵塞了,家里也坍塌了,姐姐还有生还的可能吗?记不得过了多久,他和亲戚终于爬上了山坡上的家。姐姐被村里的人从废墟里扒了出来,右腿被砸了,比较重。他的亲戚背着姐姐,往外送,把姐姐交到了前来救援的军人那里。姐姐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他的悲伤才稍有缓和。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被安置到了绵阳九州体育馆,后来,四川长虹集团把师生们接到了长虹体育文化活动中心。前天,他去看望了正在医院治疗的姐姐,“姐姐一看到我,就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哭,但我强忍着,没有哭一声。姐姐的伤情还不知道怎么样,父母不在了,我要担起家庭的重任来。”19岁的邓永东低沉着声音,斩钉截铁地告诉记者。
发照片的博主老师幸存,高三学生有望复课
邓永东的班主任是唐高平老师。唐老师就是这两天很多网友在寻找的那位博主。大地震后的几天,一组照片开始在网上流传,并迅速成为热点,照片拍的是北川中学,显示的拍摄时间是5月11日下午3点多,距离地震发生不到24个小时,网上描述:“这成了这个学校最后的欢笑和容颜,昔日的笑脸已经是生死两茫茫。一张张青春的脸,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了。”照片来自四川在线的一个博客,博主就是唐高平。他是5月12日早上7时49分把照片贴到网上的,距离地震发生只有7个小时。很多网友非常关心:博客的主人有没有遇难?照片里的学生们还好吗?
记者昨天在绵阳的长虹体育文化活动中心见到了唐老师。唐老师是高三(8)班的班主任,同时教8班、7班的物理课。地震时他正在给8班上课,他喊出的第一句话是:镇定!原地蹲下!全班同学都按照唐老师的话蹲下来,强烈的震动甩出了班里同学的饭盒,叮当声响成一片,墙上的电风扇、日光灯管顷刻之间狂砸下来。唐老师也被甩到了走廊里,直到现在,身上还有些撞击的轻伤。剧烈摇晃过后,他就向学生们喊“快跑”。在他的指挥下,同学们都跑了出去,当时他们在五楼,这个教学楼已经下陷了两层。他跑到了三楼后,就跳了出来。他的学生们在楼下接住了他。
对于网友的关心,他说,他自己很好,爱人和儿子都在。他说目前还没条件上网,等到条件好点,他会去更新博客答复网友的。
记者从多位老师和学生那里了解到,在这次灾难中,没有一名高三学生遇难。高三年级所在的新教学楼,是一幢五层的建筑,2004年底竣工,全框架结构的,高三年级分布在三、四、五这三层楼,地震发生后,这幢楼的一、二层蹲坐式栽入地下,一、二层的班级伤亡惨重。三层及以上的学生都没有大问题,高三的同学除个别人轻微擦伤砸伤外,都没有大碍。
据了解,今天,北川中学的高三班级有望复课。
害怕影响学生情绪,失去亲人的老师不敢哭
北川中学2600名学生,死亡和下落不明1200多人。这次灾难中,伤亡惨重的是高一学生,高一600名学生,大约失踪死亡了400人。“要不是老师,可能遇难的学生还会更多。”多名学生告诉记者,北川中学有30多位老师也遇难了,但不少老师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学生们开辟了生命的通道。
初二(4)班的李佳萍老师,在地震发生后,紧紧地扛住门和门框,让孩子们尽快跑出去,但地震太猛烈,60人的班级中,还是有20多人没有出来,李老师也被埋在废墟里;代伟中老师是学校教务处主任,教高三的数学,当时他在老教学楼里,逃到空地上的学生们亲眼看到,他为了保护办公室的一名同事,被倒塌的房屋压住了,后来救援人员扒开废墟时,他还弯着腰护着那名同事。
幸存的老师中,失去亲人的也有不少。但他们在这些学生面前,都没有流露出自己的痛苦,相反,还不断给同学们鼓气,让孩子们坚强,时刻准备着给学生们复课。记者在现场采访时,教高三化学的王靖睿老师,不断跟学生们讲,“既然与死神擦肩而过,我们就要有一种不倒的精神,一定要自强自立。”旁边的一名同学悄声告诉记者,地震发生后,王老师一直在学校现场组织救援,当学生们让他去寻找他儿子时,他含着泪说:“别管我,先救学生。”当记者问王老师的儿子现在有没有消息时,王老师才流着泪说,“前天我在小学里找到了儿子,但他已经死了。”六年级的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全省的少代会,绵阳地区有四个人参加,其中就有一个是他的儿子;他儿子还是北川县唯一的一名奥运火炬护跑手。这么优秀的孩子永远地走了,他的伤心程度可想而知。但他在学生们面前,并不轻易流露,怕影响了孩子们的情绪。
快报特派记者 张星 发自绵阳
上千份令人震撼的“灾难日记”
这几天来,北川中学幸存的学生们写下了上千份令人震撼的“灾难日记”,记录下了灾难发生时的场景和灾后的心理。
高一(1)班的陈琳在一条丝巾上写下了“灾难日记”,她告诉记者:“我要永远保存它!”她在日记中写道:黎头,四年的好朋友了,以前我们总是粘在一起斗嘴,说悄悄话,突然间,你就不在我身边了,没人和我斗嘴,很冷清。在无回的路上行走的你,现在还好吗?放心地去吧!快乐安心的离开,我在地上为你祈祷,只愿你能听见,随风飘去我的祷告,会乘着云朵飞去你的身边。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你们都搬到哪儿去了呢?大家都很想你们啊!……
黄川同学在日记中记录了地震发生时的那一刻:我们的英语老师何老师紧急喊出了“快跑!快跑!”我当时十分的恐慌,匆忙向外跑去,而何老师为了让我们先跑出去,急忙闪到一边,向角落走去……当我很顺利地冲到操场,只见几百名同学坐在操场上相互拥抱,互相安慰。而在这时大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依旧剧烈抖动着,我当时只想着“一切完了,完了,同学们完了”,这时又令我想不到的是,我们的教学楼也倒下了,此时到处都充满了尖叫,灰尘铺天盖地,整个教学楼笼罩在一片灰尘下……就当我们到了已成废墟的教学楼前,我们愣住了,到处是呼喊声,同时充满了血腥味,这一切似乎比地狱更恐怖,但这一切都阻止不了同学们的援助之心,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帮助被困人员脱离险境。就在我们救人时,几位老师从废墟里逃出来了,虽然已经遍体鳞伤,但是他们不顾自己的伤情,依旧拖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到废墟上挽救着自己的学生。
记者手记
感人肺腑的合唱
在昨天的采访中,我的眼泪再次被催下。让我流泪的并不是伤亡的悲痛场面,而是一种和灾难抗争的斗志,是一种互相帮助的情怀,看到五六百名幸存的学生手拉着手,一排排站立合唱歌曲时,你怎能不被这种坚强所感染?他们中间,有些人失去了亲人,有的人失去了同学,有的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父母是否还活着。但悲伤和焦虑并没有把他们击倒,他们仍然充满希望的等待,等待着美好的未来。“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感恩的心”,这些耳熟能详的歌曲,回荡在空旷的体育文化活动中心,感人肺腑。我不禁放下采访本和相机,也和他们唱了起来,唱着唱着,我的泪水就下来了。一首歌结束,我回头时,发现流泪的还有很多,旁边的一名高二女生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