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拆除违建的废墟上,民国建筑显山露水 快报记者 泱波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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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南京民国建筑屡屡被拆,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南京市重要近现代建筑和近现代建筑风貌区保护专家委员会主任、东南大学建筑系博导刘先觉教授曾在专家会议上提出:建议南京强制规定,50年以上的老建筑应慎拆!要拆也要拿来经专家委员会评审!为此,快报记者近日赴北京专访刘先觉教授,抢救性保护南京近1700多幢寿命已到、却还没来得及进保护名录的民国建筑已经成为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最迫切之举。
民国建筑太“年轻”不适用文物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生活的南京,不是六朝留给我们的,也不是明朝留下的,而是民国时期留下的。”谈起民国建筑之于南京的意义,刘先觉教授的话语毫不含糊:如果南京不保护好民国建筑,就很难找出历史的文脉来,南京在全国的历史文化名城中也很难真正拥有什么地位!
刘先觉告诉记者:从1990年开始,建设部就召集全国12位专家,专门召开了近代建筑保护会议。因为近代建筑与文物还有所不同,简单用文物法无法实现对民国建筑的妥善保护和利用。
为什么呢?“民国建筑距现在还不到100年,如果完全套用文物的越古越好的标准,南京的民国建筑几乎通通都不够文物标准!”刘先觉告诉记者:原来南京的民国建筑中只有具有革命历史意义的才能被列为文物,比如梅园纪念馆、中山陵等。前年开始,许多大学建筑也可列入国家级文物进行保护了。这一变化标志着不同历史阶段对建筑价值认识的更新。由此可见,如果认为没有进保护名录的民国建筑就可以随便拆,那纯粹是一种误解,因为人们对建筑内涵、文化价值需要有一个认识的过程。但同时,由于民国建筑大多现在仍需使用,这些要办公、要居住的民国建筑如果要按文物法完全原样不动来保护也并不合适。
南京保护进度远落后于上海北京
民国建筑用文物法来保护无法完全适合,那现在南京已经开始单独出民国建筑的保护名录,为什么刘先觉教授还要单独提一条“50年以上建筑慎拆”呢?
刘教授感叹:这是因为南京的保护进度太慢了,所出的保护名录里的建筑太少、范围太小!比上海、北京等地区都要慢!南京去年底才成立专家委员会,今年初所公示的保护名录一共五批,其中原有的文物类就有四批,新增的非文保建筑仅67处及10处风貌区,即使5批加起来也只有268处;而上海2005年就成立了融建委、规划、文化、房产等主要部门于一体的保护委员会,仅一次就划定保护区130条街,另有单幢建筑,共计有几千幢;而北京则划定了核心区域进行严格保护,整修力度远远大于南京。
上海、北京、广州、武汉、哈尔滨……已经70多岁的刘老教授一口气就报出了5个已经挂牌保护近代优秀建筑的城市,而南京直到现在挂牌工作仍在筹备中。
记者了解到,南京的近现代重要建筑保护办公室已经委托南京大学在对全市的民国建筑进行摸底,现在的名录备选库里已经有2000多处,其中500多处是以前就有名单的,还有1500座待审查。“可经常有人告诉我,一些民国建筑正在不断被拆,保护进度太慢而拆得太快,为防止它们还没有进名录就被拆掉,所以我才提了50年以上需评审再拆的建议。”刘先觉告诉记者,上海就有类似的规定,所有解放前的建筑要拆都要经保护委员会通过。
国家级文物险些被误拆
按照刘先觉教授的建议,南京的老建筑也不是不可以拆,但要经过专家委员会的评审。可与其让专家进行人为评审,为什么不立法、用法律条文来明确规定呢?就此,刘先觉教授给记者讲了一个生动的实例,因为民国建筑的价值现在还不为普通市民所知,湖南路10号原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参议院内的礼堂就险些被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礼堂呢?“它曾是国民党国防部所在地,也曾做过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更重要的是,抗战胜利时,日军投降冈村宁次就是在这里签署的投降书!同时,它从建筑结构上还具有一定的建筑价值。”刘先觉告诉记者,就是这样一座有着丰富历史意义的礼堂,2006年现在的使用单位觉得坐椅破旧、容量太小,就打算把它拆了,按原样扩大重建。
“还好,他们还比较尊重历史,拆之前先后找了文物局、规划局征求意见,结果两局都惊讶地发现,这幢建筑既没收进文物,也不在民国建筑保护名录之列!这一下,两局犯了难,无法用法规告诉对方不能拆,只得建议该单位来找专家问意见。”刘先觉告诉记者:当时他强烈建议该礼堂前面的门脸一定要原样保留,后面的观众厅可以加大,但也是按原样放大。一开始对方不理解,认为全拆了以后再扩也一样,可他问对方:如果是一幅唐伯虎的真迹,你按原样扩大再画一幅,这和原来那幅能是同样价值吗?这就是真假古董的区别。
后来该单位不仅照刘先觉的建议去做了,而且还请刘教授去给该单位三四十个高级干部讲这个意义,改造工程最后得到了其上级单位的表彰,该建筑现已被列入国家级文物。
专家意见不一就该先保下来
记者了解到,南京的近现代重要建筑专家委员会包括了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蒋赞初、南京大学建筑学院教授赵辰、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范健、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周琦等众多高校的专家学者,但也有建委、规划、文物、房产等多个部门的一把手,那么专家委员会里如果对某幢建筑是拆是留、如何改造等意见不一致又该怎么办呢?
“意见不一致,可以少数服从多数;但如果少数派的意见的确有一定道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保留下来、暂时保持原样不动。”刘先觉告诉记者:现在都说要保护并利用民国建筑,可当年的这些民国建筑很多都是童寯、杨廷宝、赵深、梁思成等一批学贯中西的建筑大家所设计,要在他们的基础上实现创新改造谈何容易?因此如果我们现在想不出好办法,可以把这个问题留到以后。而不是现在这样“先斩后奏”,否则会给南京留下难以弥补的遗憾。
保护民国建筑日常保养也应跟上
但保留民国建筑在现实中也常常遭遇令人意想不到的矛盾。在采访的最后,刘先觉教授告诉记者:虽然他提出了50年以上的老建筑要慎拆、民国建筑最好先保留下来再研究利用的提议,但在保留的过程中,建委、房产等部门对其的日常维护保养、修缮一定要跟上。
“有一年,南京开专家论证会讨论慧园里的民国建筑群落拆不拆,我把多数专家的意见作了一个梳理总结,多数专家都认为该处建筑还是修缮为主、保留为好。由于当时媒体把我的名字单位都报出去了,结果第二天起,就有当地群众直接找到我,说我说的话‘很不负责任’。”刘先觉教授问明了原委,觉得很为难。原来这些居民一直嫌房子几家共住,厨卫都没有独立的,下水管道房屋损坏都很严重,一直都盼望拆迁,结果专家认为房子不能拆,他们很失望,甚至放言:“你说这个民国建筑好,你去住住看!”
就此,刘教授认为:在现在这个南京民国建筑面临70年寿命大限的时候,如果只是单纯决定保留不拆,对其岌岌可危的建筑现状不加维护,那肯定是保不住的。就居民而言,房子破旧了,有关部门该修缮的也应当及时修缮,如果不是所有单位统一认识、上下一心来执行,那保护民国建筑仍将沦为一句空谈。
快报记者
胡玉梅 孙洁
反思
老建筑让路街道拓宽
方便了,也失落了
位于中山东路 105 号的原民国政府盐务署大楼,即将被拆迁改造。原因很简单:中山东路要拓宽路面,民国建筑要给街面腾出位置。南京的马路一扩再扩,民国建筑让位于道路拓宽,如今就只剩下太平南路这一条民国商业“老街”了。
街道尺度遭破坏民国建筑无奈退让
“交通是方便了,但牺牲了无数条老街,破坏了原有的氛围。”东南大学建筑系教授周琦举例说,原本新街口的青石街是非常有意思的,整条街都用两个拳头大的青石自然铺成,下雨的时候,这里不会积水,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吧嗒吧嗒的清脆声音,这种街道南京极少有。但由于路面拓宽,青石街被扒掉,铺成了水泥地面,但也因此消失了一条特色街道。
现在的湖南路就是街面一次次拓宽后诞生的,但邻街的店铺也因此越来越遥远,那种街坊式的商业感觉没了。
太平南路成南京最后一条民国商业老街
拆来拆去,南京如今只剩下太平南路这么一条民国风格的商业老街了!
周琦介绍,由于太平南路离总统府很近,所以,民国时期可以看到国民党高官的阔太太们乘坐人力车逛街的场景;也正因为靠近总统府,太平南路沿街的民国建筑什么风格的都有,既有尖顶的,也有穹隆顶的,既有纯中式的,也有中西合璧的,还有西式化的小洋房。走在这条街上,别有一番风味。“这是民国的最后一条商业街道了,希望不要再扩了,能够原汁原味保留下来,可以体现南京的文化氛围。”
民国建筑“死亡”和不知文化内涵有关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这些民国建筑也没啥好看的,但70 多年过去,经过历史的沉淀,斑驳的地面,攀爬的绿色植物,加上周围的绿色,这些城市记忆和参天大树融为一体,就变得美丽起来。
周琦说,“民国建筑之所以“死亡”,和人们不知道它的历史内涵有关。实际上,通过研究我发现,童寯、杨廷宝、刘敦真、梁思成等这些民国的建筑设计师,都是有抱负的一代。他们或出自名门之后,或出自书香门第、大家族中,他们学贯中西,有很好的传统文化积累,还留过洋,他们的思想也都融入到了他们的设计风格中,他们作品都是不可多得的。”
快报记者 胡玉梅 孙洁
消逝的民国建筑
胜利电影院
2004年10月前后,南京胜利电影院被拆除。胜利电影院由著名建筑设计师李锦沛设计而成,他的设计风格简朴实用,略带中国色彩。在被拆除的地块上,将竖起一个定位为高档商业、商务、酒店的密集区。
张治中公馆
2007年7月,位于沈举人巷26号、28号的张治中公馆,被人野蛮拆改。张治中公馆设计出自民国建筑学家童寯之手,两幢小楼青砖青瓦,虽因长期无人居住已显破旧,仍不掩其气势,院内几棵水杉长得茂密,闹中取静。
江苏饭店
2007年底,太平南路改造,江苏饭店地块挂牌出让并启动了拆迁工作,原民国建筑未予保留。江苏饭店始建于1928年,是当时著名的高档豪华酒店,国民党军政要员白崇禧、黄旭初和著名影星周璇、胡蝶等均曾在此下榻。
马祥兴菜馆
马祥兴菜馆于1840年(清道光二十年)开业,主要名菜有“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蛋烧麦”等。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曾为该店题写“马祥兴”匾额。国共和谈时期,周恩来应张治中邀请曾在该店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