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家讲坛》第二集讲座中,马未都抛出一个惊人观点:李白诗句“床前明月光”中的“床”指的是小马扎,他认为李白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对此,南京收藏家周道祥持不同意见,“床在唐代家具中,是个很宽泛的概念,用来睡卧的叫床,坐人放东西的也叫床。”
马未都和周道祥,一个大气个性,一个温润质朴。正如南北两座古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他们的收藏经历有相似之处,都是从那个文物价值几乎归零的年代起步。当他们相遇时,又将碰擦出怎样异样的思想火花?
据了解,马未都在央视“百家讲坛”中的栏目“马未都说收藏”已经集结出版,今天他将在南京大众书局与广大读者见面,现场签售。
马未都:我的成功不可复制
◇◆文学青年
马未都曾经是个知识青年、文学青年、编辑、作家、编剧……《今夜月儿明》问世,“瘦马”名噪一时。上世纪70年代末,马未都与王朔、刘震云等组建了海马影视工作室,《编辑部的故事》、《海马歌舞厅》……一批影视作品名动大江南北。
◇◆京城玩家
弃绝文字,改攻收藏,缘于“觉得文学恶心”。玩成了京城大玩家后,创建了中国内地第一家私人博物馆,并走上央视“百家讲坛”,因《马未都说收藏》变得家喻户晓。“我知道大家爱听什么样的,尤其爱听谁上当倒霉的事,最好这个人跟刘慧芳一样才好呢,但这不是我的本意,故事只是点缀,我是在讲文物的成因,讲历史文化背景。”对于自己的表现,马未都说:“应该能得80分或85分。”
◇◆时尚先生
马未都爱猫也养猫,他的猫猫们曾经都是流浪猫,却有着美丽的花名儿:黄枪枪、花肥肥、白拖拖、黑包包。
2006年,被《时尚先生》评为2006年度时尚先生,和他并排而坐的是梁家辉、胡军、宋柯等人。第二年,索性做起了时尚先生的评委,以他的眼光来决定着别人是否时尚。“大概这几年传统文化成了件时髦的事。所以就找到了我。”
[马未都其人]
“不觉得我有点像孙红雷吗?”与马未都接触,没有什么压力。前晚,风尘仆仆赶到苏州的马未都在乐乡饭店的大堂里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一个到知天命年纪的男人说起话来却是相当直接:“文化保存下来是一件太困难的事……你看,苏州就没有我以前来看到的好,城市非常雷同,全是高楼大厦,我现在坐在苏州这个饭店,跟坐在南京、北京有什么区别吗?”
“狂收暴敛”的十年
“那十年,我是鱼,天天享受在川之乐。”
那十年,是指1980年25岁至1990年35岁这段日子,老马称之为“狂收暴敛的10年”。文物在文革中被当作“四旧”破除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文物也还处于价格谷底。马未都的收藏传奇,正是建立在这样的特殊背景之上。
“我说过,我的成功是不可复制的。无论是前人,还是后人。”为什么呢,他转而又一脸谦逊平和地解释,“因为我赶上了一个对收藏有利的年代,比我早的人,正碰上文革破坏,都被吓倒了;再后来的人,又买不起了。现在,连我自己也很少买。”
上世纪80年代初,刚改革开放,马未初回城到工厂当了名机床工人。1982年,马未初拥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件藏品,他花1600元买了一套四扇屏。这次买藏品被搞古典家具的朋友笑称“做了一次冤大头”,其实只要400块钱就能买到。不过,他看中的却是这件四扇屏内的瓷器元素:钧瓷内镶,以元代钧瓷残片为主,也有宋代的钧瓷片。钧窑在民国以后就成为稀世珍宝,收藏界有“黄金有价钧无价”之说。现在这件藏品价值几何?马未都说:有人开价100万元,但我不愿意卖!
因为写书,手头比较宽裕,马未都的钱全用来淘宝贝了。他的家住在西郊八里庄,去出版社上班必经玉渊潭东门。那时候去地摊上,满地都是宝贝。“没什么假货,最多是年代搞错了。清代的说是宋代的,为什么啊?当时造假不划算。一个碗三五块钱,根本不值得特意去造。搁到现在,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卖东西只有一个原因
不过,赶上好年代的不止马未都一个,但也没几个像他这样玩出大名堂的。“原因多了。有的玩几年不玩了,有的眼力不够老买到假的,有的甚至玩‘进去’了。早些年玩这个的很多都是没工作的街头小混混,倒卖古董,赚到一笔是一笔,3块钱的碗,5块钱卖出去就行,当然玩不出什么名堂。”
马未都的古董也并不是不卖。“我卖东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淘汰,看上更好的东西了,那需要钱啊,怎么办呢,就把自己不是那么喜欢的东西卖掉,这很正常,没必要都抱着不撒手。”
■对话
喜欢上收藏就没钱了
记者(以下简称记):玩家中流行这样一句话,“马未都看好什么什么就涨,你怎么看?”
马未都(以下简称马):我祖上既没人写字,也没人玩古物,我这就叫旱地拔葱。
记:您在博客中提出周杰伦的 《青花瓷》的歌词有问题,招来周杰伦粉丝的攻击?
马:粉丝不高兴,正常。其实歌词只改3个字就对了:“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中的“汉隶”改成“小篆”,因为清代乾隆以后,青花瓶底上只写小篆而不写汉隶……应该先问问专家。
记:那你现在也是个明星,怕不怕别人给你挑错?
马:我不怕人挑错。说句实在话,我有时心理有点阴暗:怎么就没蹿出一个有名的人来跟我较劲呀?就好像打架,你把肌肉都隆起来了,结果上来一个幼儿园的。
记:有人说您是草根收藏家,您认可这个说法吗?
马:草根不就是平民吗?我肯定不是贵族,中国就没贵族这回事儿。
记:以小学四年级的学历成为一位收藏家,您的知识主要来源于哪里?
马:我父亲是个军人,爱书,我家里有很多书。我觉得人只要愿意读书,那就是最好的事情。
记:搞收藏这么多年,相信很多人都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马:有钱,是指百姓认为我有钱。其实我特穷,老没钱,喜欢上收藏立刻就没钱了。
快报记者 毛丽萍 孙兰兰
南北对话
一起做过鉴宝节目
“都是在这个圈子里的,其实几年前,我们就见过。”在去苏州的路上,周道祥笑吟吟地透露。
钻研古董的人果然眼力好,马未都走进酒店大厅,我们还没看到,周道祥第一个发现,迎了上去。两人最早见面,缘起江苏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家有宝物》。“有时候,难免专家团成员之间也会有意见不统一,我和外地来的别的专家就曾发生过争执,不过和马未都基本观点都还一致。”
南北草根收藏水平相当
对于南京这座古城,马未都说自己太熟了。朝天宫、夫子庙……以前常去。“十多年前,那会儿真的东西还挺多。不像现在。”马未都说自己在南京淘到过不少瓷器和摆件。
但他不讳言:南京的收藏文化氛围不如北京。“毕竟北京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
谈到这一点,周道祥说,南京的底子厚,历史上很多高档次的东西留存下来。可由于种种原因,近年来就发生了两次“文物大转移”:一次,是大量精品流向京城,被北京玩家所收藏;还有一次,是浙商兴起,带着大量资金,将南京市场上的青瓷、越窑瓷、龙泉瓷席卷而去。“从鉴赏水平上来说,南京的专家丝毫不逊色,可以说,在全国都是一流的。”
对话延续“胡床之争”
在《百家讲坛》第二集讲座中,马未都抛出一个惊人观点:李白《静夜思》名句“床前明月光”的床其实是胡床,即马扎。李白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因为唐代建筑的门是非常小的板门,不透光,窗也非常小,尤其是当窗户糊上纸的时候。
这样的解读,同样为收藏家的周道祥却不赞同。周道祥说,床在唐代家具中,是个很宽泛的概念,用来睡卧的叫床,坐人放东西的也叫床。至于唐代室内可否见得月光,周道祥说,古建筑中,厅堂轩榭,不同类型的房间格局也不同,而且南北各地的风格迥异,不能一概而论认为当时门窗很小;就拿李白写这首诗来说,有人认为他在湖北写的,也有学者研究后认为他在扬州写的。“在古代,特别在南方,天不太冷的时候,窗户还不一定糊上纸。”
快报记者 孙兰兰 毛丽萍
本版摄影 快报记者 顾炜
周道祥:曾亲手砸“四旧”
同样出自那个年代,同样是非科班出身的“草根”收藏家,与马未都相比,周道祥的经历,似乎褪去些许传奇色彩,更多了份南京传统文人的沉寂平静。
少年时亲手砸坏古玩
最初对古董产生感情,却是缘于自己年少时亲手的毁灭。
周道祥出生在大户人家,住在商户云集的三山街一带。文革时期,为了避灾,甚至要砸自家的“四旧”。康熙的青花半垂瓶,明代字画,扬州八怪字画……周家老少搜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轮到真的要毁了,谁也下不了手。推来推去,推出了年纪最小的周道祥。当时的他只有十五岁。“我不懂它们的价值,但是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好看的东西全要毁了。一边砸,一边觉得很心痛。”
“抄家处理品商店”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南京出现了一种特殊的商店“抄家处理品商店”,专门出售当时抄家搜到的东西。“其实就是旧货市场。造反派也不懂啊,开始是全毁掉,后来一想,不是还可以拿去卖钱吗,就三文不值两文,当旧货卖。”当时三山街和夫子庙都有。揣着仅有的几块钱零用钱,周道祥没事就爱往里面钻。商店里好东西很多。一只顶尖的翡翠镯子,也只卖5元,现在的市价是2000多万!但他省下来的零花钱,只能买一些极便宜的红木小摆件,一两块钱就买得到。
不顾一切的拼命三郎
上世纪80年代初,秦淮河全面清淤,淤泥里沉积着不少瓷片,周道祥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每天都去转转。
一天傍晚,他远远看到冲洗过的河床上一个不多见的青花瓷片,就冲上去捡,哪晓得下面全是淤泥,像沼泽地一样,身子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淤泥埋到了胸口,我觉得自己全身青筋暴胀,眼珠都要突出来了,可是连喊的力气也没有。”幸好路过的两个民工发现了他,递过一把铁锨像拔萝卜一样好不容易才把他拔了出来。“当时整个人就下意识地抓紧铁锨,后来才发现,双手握出了很深的伤口,都能看到骨头了。”他摊开手掌,现在还能隐隐看到淡淡的印记。
跌落淤泥之后,在另外一个施工现场,周道祥又被活埋了一次。那是在淮海路的工地,傍晚他路过看到泥土中有块碑,就跳下,一看,上面写着“也园”,一下子兴奋了,“吴三桂当年为陈圆圆建的一座花园,就叫也园,很可能就是这个。”他兴冲冲地想把石碑挖出来看仔细,根本没发现头顶上在不停地落土,突然,塌方了。一大块沙土砸下来,他立刻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道祥被冻醒,使出全身力气拨开压在身上的土,可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原来他已经在土下度过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摸黑才回到家。
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火眼金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上世纪80年代,周道祥已经在南京的古玩界小有名气,看上一眼,宝贝的年代、产地就估摸得差不多了。一次,一个小贩捧着一尊唐三彩佛像叫卖,从外表看,土咬、沁蚀,甚至蛤蜊光都很完整,要价500元,这相当于当时一名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周道祥还是狠心买了下来。但是回到家,他老觉得不太对劲,再仔细研究,晓得自己上当了。
几年后,朝天宫古玩市场又出现了一件精美的唐三彩。开价3000元,围观的人很多,却偏偏都认定是赝品,搞得卖家垂头丧气。等人们散去,周道祥上前与卖主攀谈起来,原来卖家也不懂行,这个三彩瓷进价300块,他就随意开个价,合适就卖了。“你看大家都说是假的,我也不跟你讲了,加你80元,就卖给我吧。”最后周道祥花了380元就将这个宝贝收罗了。
究竟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宝贝表面斑驳,凹的地方没有釉,只有凸出的部分才有。”经验就是从上一个假货总结出来的,周道祥说,当时那个唐三彩全身施釉。而唐代时采用的是刷釉工艺,凹的地方根本刷不上去,现代人仿的时候,则用的是喷枪,自然全身均匀。“算算,一真一假,成本摊平了,我还是赚大了,花钱买到了教训,还是值!”
快报记者 孙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