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上半叶，军阀们拥兵自重，权倾一时。可短短数十年间，这些大军阀中竟有二十几人死于非命。他们中有被刺杀的，有被处决的，有被毒死的，还有自杀的。这么多人不得善终，是偶然现象，还是存在必然因素？其中的答案，只有在历史事件中去寻找。

　　今天要说的是曾任陕西督军的阎相文。1921年8月24日，新任陕西督军不到两个月的阎相文突然意外身亡。人们在他的衣袋内找到一份遗书，上面写着：“我本愿救国救民，恐不能统一陕西，无颜对三秦父老。”堂堂督军，有权有势，难道真是为“不能统一陕西”而自寻绝路吗？如果不是自寻绝路，又是谁和忠厚谨慎的阎相文过不去呢？

　　硬着头皮奉命督陕

　　1920年，直皖战争以皖系失败而告终。树倒猢狲散，属于皖系的地方官也纷纷下台。

　　经过一年的准备，曹锟撤掉属皖系的陕西督军陈树藩，同时任命手下的第二十师师长阎相文为陕西督军，并命他立即率二十师、吴新田的第七师、张锡元的第四混成旅及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入陕。

　　由师长升任一省督军，应该是件大喜事，但阎相文却忧心忡忡。他知道，曹锟、吴佩孚给他的不仅是副烂摊子，而且还要靠自己去抢过来。陕西民情复杂，兵匪如毛，哪个不知？可是，愁归愁，上司下了命令，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去执行。

　　令阎相文欣慰的是，第十六混成旅战斗力很强，旅长冯玉祥因处境困难，正寻求发展。冯玉祥接到进入陕西的命令之后，表现也相当积极，主动提出愿意承担攻打西安的任务。同时，陕西省省长刘镇华已发表通电，对他入陕表示欢迎。稍事布置之后，阎相文即命冯玉祥率第十六混成旅为先头部队，经渑池、陕州入潼关，吴新田率第七师由荆紫关入陕，而他则率第二十师殿后。冯玉祥对陕西的地理形势比较熟悉，进军十分顺利，一路打了几个胜仗之后，很快就陈兵西安城下。

　　刘镇华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对于阎相文督陕，他一方面表示拥护，另一方面却暗中调动陈树藩拥兵自卫，并保证说，双方一交战，他就率部来援。然而，当冯玉祥兵临城下时，刘镇华方面却毫无动静。陈树藩自知顶不住冯玉祥的进攻，便放弃西安向咸阳退却。没料到刚出城门，刘镇华却带兵拦住了去路，将他的手枪营和重炮营全部缴械。冯玉祥趁机率部穷追，陈树藩只得逃入南山山中，冯玉祥轻易控制了西安和咸阳。

　　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在这次驱逐陈树藩的战斗中功劳最大，阎相文看中了这支战斗力强的队伍，而且阎、冯两人的妻子都是河北沧州刘姓家族的女儿，说起来还沾点亲。于是，阎相文发电给吴佩孚，请求升迁冯玉祥为师长。没想到，吴佩孚素来对冯玉祥有成见，竟不准所请。他气急交加，一连发了三个电报，说已经答应了冯玉祥，如不成功，无法取信于部下，陕西的局势也就无法控制了。吴佩孚拗不过阎相文的一再坚持，只得答应，但声明不给冯玉祥部加饷增械。

　　粮饷无着食客如云

　　在军阀割据时代，军队的饷银和粮食往往靠自己来解决。当时，陕西的驻军特别多。除了阎相文带去的三个师一个旅以外，还有地方部队井岳秀、田玉洁、田维勤、曹俊夫的四个旅和胡景翼的一个师，再加上郭坚的民军、刘镇华的镇嵩军及汾州的郭金榜部，总人数在十万以上。这还不要紧，最麻烦的是陕西驻军大多独霸一方，各自为政，而且还强迫农民大量种植鸦片，财政和粮食特别困难。

　　阎相文于是找刘镇华商量粮饷问题，刘镇华讨好他说：“阎将军，这点事不用犯愁，我这儿现留有鸦片烟土数百万两，以此应付军队粮饷保证不成问题。而且，我们陕西最富庶的地区也控制在我的手下。”然而，事后，当阎相文找他催烟土时，他眼睛一翻，不紧不慢地说：“阎将军，上次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其实哪有那么多烟土。”阎相文听了恨不得打他一个耳光，可是又没有这个胆量，只能跺一跺脚走人。

　　冯玉祥、阎治堂（阎相文任督军后接任第二十师师长）等人听后，都建议阎相文给刘镇华来点硬的。阎相文长叹一声，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他拥有几万人马，而且，陈树藩部尚未肃清，郭坚部也有二心，我们无粮无饷，怎能再起烽烟呢？”刘镇华许诺的烟土成了泡影，阎相文养不起他的兵马，整日唉声叹气，徒唤奈何。

　　除粮饷问题外，还有一件事令阎相文大伤脑筋。阎相文是奉曹锟、吴佩孚的命令担任陕西督军的，因此，曹、吴对他来说有“栽培之恩”。阎相文率部入陕，对曹、吴来说自然是一个机会，因此，他们把两百多名退伍军官、失意政客及亲戚朋友交给阎相文，要阎相文“好好照顾”。

　　阎相文只好尽力安排这些人。可是，阎相文当上督军后，陕西并没有成为他的天下，特别是在用人、行政方面，命令所能到达的地方，只有北起渭河、南至秦岭之间宽六十里的狭长地区。在这样一块小小的辖区之内，却驻有他带来的三师一旅和刘镇华的镇嵩军各部。而这些部队的头头脑脑也各有自己的人，这样一来，对曹、吴交给他的这一班人，阎相文就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食客们见达不到目的，就纷纷写信给曹锟和吴佩孚，说阎相文对直系的人敷衍了事，而对皖系的人反而优礼重用。曹、吴不分青红皂白，多次写信诘问责难，阎相文知道解释没用，只好把痛苦闷在心里。阎相文曾对手下人说：“看来，我不死掉是没有清静日子过的。”

　　错杀匪首自寻绝路

　　在陕西凤翔、岐山一带有一支数千人的武装，叫做“陕西民军”，首领是郭坚。郭坚在凤翔、岐山一带进行封建割据。他不仅在辖区内横征暴敛，还纵容部下四处骚扰，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尽管当地百姓纷纷到省政府告状，但陈树藩、刘镇华对他也毫无办法。

　　阎相文督陕之后，便把整顿地方秩序列入议程。一天，他跟冯玉祥、阎治堂、张纪（阎相文的参谋长）谈起了郭坚。冯玉祥对郭坚纵兵殃民十分恼火，极力主张为民除害，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阎相文同意了冯玉祥的主张，并要兼任陕西西部剿匪总司令的冯玉祥具体执行。

　　冯玉祥命部下骑兵团团长张树声负责将郭坚“请”到西安来，但他并没有把“请”郭坚的目的告诉张树声。郭坚有一个叫张聚廷的好友，和张树声曾同在一个帮会里共过事，算是“同门兄弟”。张树声通过这层关系，请来了郭坚。第二天，冯玉祥和阎治堂联名宴请郭坚，郭坚在张聚廷的陪同下满面春风地来到西关军官学校的宴厅。郭坚见参加宴会的只有七八个人，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学校的围墙突然轰然坍塌，隐藏在后面的伏兵全现身出来。郭坚的随从正在厢房吃饭，见状大惊，立即与冯玉祥的士兵发生了冲突。冯玉祥见事已泄露，立即指挥士兵一拥而上，将郭坚牢牢捆住。然后将阎相文的手令取出，给郭坚看了看，下令将其枪毙。

　　枪决郭坚的消息传开后，陕西舆论大加称赞。然而，此事不久传到了吴佩孚那里，他正在汉口计划进攻宜昌，西取四川，并且早与郭坚联络，要郭坚从陕南进入川北，牵制川军，并答应郭坚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吴佩孚没想到阎相文竟然把郭坚诱杀了，这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也有失自己的威信。盛怒之下，吴佩孚写信对阎相文大加责骂。阎相文阅信后，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前想后，阎相文突然觉得了无生趣。这时，阎相文的鸦片瘾发了。恰好参谋长张纪来访，于是两人躺在烟榻上，一灯相对，边吸边谈，说到动情之处，张纪叹气连连，阎相文则是泪水涟涟。直到午夜，张纪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张纪走后，阎相文全无睡意，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但他做不到。阎相文不禁长叹一声道：“我，还是死了好！”决心已定，阎相文提笔在纸上写了遗书，折好放进口袋，穿戴整齐，然后抓起大烟，大把大把地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