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景,二十多年前也遇过。一九八七年十月股灾,恒生指数一天掉了四百点。我晚上到当年最热闹的尖沙咀东部,马路上静得可以随便行走。平时人声鼎沸的酒吧、Disco,如今家家门可罗雀,好像一日之间经济大萧条。
恒生指数往下掉了两千多点那一天,香港天气挺好,风和日丽,蓝天白云。
在这之前,天气阴沉了好长一段日子。按理说天好了,人的心情也舒畅了。但偏偏碰到这么一档子事儿,股票行里买股票的男女,如丧考妣,心底里的寒气直透上脸,脸上都结霜了。
晚上开车出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硬是觉得平时灯火通明人潮汹涌的铜锣湾,行人起码少了一大半。
这样的情景,二十多年前也遇过。一九八七年十月股灾,恒生指数一天掉了四百点。我晚上到当年最热闹的尖沙咀东部,马路上静得可以随便行走,平时人声鼎沸的酒吧、Disco,如今家家门可罗雀,好像一日之间经济大萧条。第二天,我随一个媒体代表团去美国,同行的多为中国香港各大媒体机构老总,个个心神不定,因为人人都买股票,许多平时神威神武的,那次却全程无精打采,如行尸走肉。
今天,香港股民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了,平日恒生指数上下一千点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这一天,两千一百多点,实在超出了承受能力,这才让我们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一股寒气。
有道是“相由心生”,心寒了,人也会显出“寒相”。
2003年2月,“非典”肆虐,香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互不见面。有点情谊的,都靠电话联络,朋友少的人,加倍寂寞。偌大一个城市,显得空空荡荡。人们每天逃避瘟神似的,戴着口罩出门,戴着口罩回家。回家就坐在电视机前,看疫情通报。今天感染数字下降了,一口气从心里吁出来;明天感染人数又增加了,心又随着数字的上升而吊起。
一天下午,我开车在山道上转。山道上阳光遍洒,草木葱郁,三角梅红艳如流火,从路边烧上山坡。天色湛蓝,白云拉丝,织成鱼鳞状平平铺在天际,清风从车窗外阵阵拂来。这哪像是一个遭罪的城市。
早春二月,明媚怡人,但我却因此觉得心里特别空。
空,倒不是因为里面没有东西,恰恰相反的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非典”的病菌,感染的人数,百业颓废,朋友失业,性命脆弱,一座这么活力这么美丽的大都市,竟然变成了举世哗然的“疫埠”,人家不敢进来,你也不敢出去。人世间的情分,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细菌隔绝了。
这一切,漏水似的在心里东渗一点西渗一点,眼前却是花红柳绿大好风光,两相比照,悲从中来,心就突然被掏空了。我想,那时候若被人见了,大概也可以在我脸上看出一副“寒相”。
人到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大概都会虚出这一副寒相来。无论是生活上,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心虚则寒,心寒则茫然,茫然便更加不知何去何从。
这是在人春风得意的时候感受不到的一种感觉,但也不是坏事。人有过如此经历之后,对许多以往疏忽的事情,会珍惜起来,奢求——起码在短期内会少一些,心也就没那么容易空了。
今年春节之前,内地遭遇五十年来最大雪灾,广州火车站外困住了几十万准备回家过年的民工。他们成了每天香港新闻中的主角,那些让人辛酸的场面,令许多香港同胞看得瞠目结舌,震撼不已。
这天我去理发,发型师一边剪头发一边慨叹,说为什么民工这么惨,每年回家都要如此遭罪,辛苦成这样,不知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说,他们的心,比你我都踏实。别看这么争先恐后这么饥寒交迫,睡没个睡处坐没个坐处,无论吃多大苦受多大罪,只要让他们一踏进火车车厢,火车一离开月台,他们心里立马就踏实得毫无怨气,甚至觉得幸福了。
我跟发型师说,别看你我平时心里装着很多东西,要顾生意好不好,买了股票涨不涨,美国经济会不会衰退,孩子应该送到什么国家读书,开了三年的车要不要换一辆,诸如此类,那心里,又几时是踏踏实实觉着“满”的?我相信我们心里的东西一定装得比那些民工多,但感觉空荡荡的时候却也比他们多。那么多东西,都不知填到哪里去了。
发型师听了这番话,简直觉得是在给一个哲人理发了,连连点头,还叹气,表示感慨,感慨了半天,末了问:“我把手上的中移动都放掉了,过年去哪里旅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