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黄不算小了。据保安说，他在这小区已四年多，那时小黄就在。至少五岁的狗，差不多相当于人的四十岁了。至于小黄是否有过主人，则众说纷纭。我比较相信保安的说法，即这儿拆迁时，主人将它遗弃了。而它依然视此为家，独自谋生。逮青蛙、吃蚱蜢，甚至捉老鼠。随着小区入住率提高，小黄就主要依靠业主施舍了。虽然有一顿没一顿的，毕竟境遇大大改善了。

　　虽是条草狗，小黄长得倒还讨喜。模样憨厚，性格温顺。六七十厘米长的个头，也不至于让人恐慌。相反，它那双温润而含情的眼睛，会让许多人心生怜爱。最大的特点是我从没听见小黄吠过一声。而且它从不向生人乞食，见到喂过它的熟人，顶多大摇其尾，喉咙里发出些低微的嘶唤，且总是离开你几步距离，不会伸爪碰你一下。这与其说是性格，不如说是小黄的聪明之处。它懂得最大限度地适应命运与环境。即使这样，总有不喜欢动物的人，打电话要求警察把它逮走。保安说，警察还真来过几次，但小黄运气不错，回回都被别的业主护下了。比如有位晒太阳的老头就对警察说：谁说它是无主犬？我这就收养它……

　　没人收养的滋味，即便对于一条狗，也绝不是好尝的。夏天还好，冬天怎么得了？西风一天紧似一天时，小黄经常就蜷成一团，趴在枯黄的草皮上，将它当毯子获取些许暖意。谁唤它一声，它也只有气无力地摇几下尾巴，黯淡无助的眼神令人心酸。尽管喂它的人渐渐多起来，但谁也爱莫能助。毕竟喂点食和将一条从未免疫又这么大的“野狗”带回家，不是一回事。

　　要命的是小黄居然怀孕了！而且保安说，这已是第三次了。小黄为此吃足苦头。最惨的是头一回，小区还没几户人家，小黄生了6只小狗，竟被它吃了两只！想来是饿极的它须给另几只小狗提供乳汁。但既如此，你干吗又怀孕？转念一想，生存、繁殖乃一切生命之天性，怪得它吗？何况天知道它是不是让哪条野狗给强暴了？可这回它实在是生不逢时。当其肚子硕大之际，正是暴雪将至之时。看着它艰难地挪着身子在寒风凛冽的大门口瑟缩的样子，我不能不为之愀然。这种天气下它自身都难保，如何过得生产这一关？果然没多久小黄就失踪了。我以为它死了。哪知几天后它又出现了，肚子明显瘪了，浑身的毛却让湿雪染得污黑斑斑。那它的小狗呢？问了保安才知道，聪明的小黄找了家空关房，硬是用爪子在台阶缝边扒出个一米多深的洞，把孩子产在那里。而这胎竟生了７只小狗！

　　我找过去，果然见到小小的洞口和里面叽叽呻唤的小狗。令我惊讶又欣慰的是，洞口的积雪都被人清除了，还放了一大盆牛奶，好些个装着各种肉食的塑料袋。还有人在洞上支了块木板挡雪，并放了几件旧衣服让它保暖——小黄顽韧的生命力和伟大母性为它赢得了广泛同情。更妙的是，没几天，小黄母子竟又从“地狱”跳进“天堂”——有人将小狗从阴冷的洞里掏出，用旧沙发和旧被褥在自家楼道里为它们搭了个温暖的窝，旁边放着大盆食物和清水。小黄舒服地躺在里面，７个肉嘟嘟而憨乎乎的孩子则挤在它肚子上，吧唧吧唧地大吮其香甜而充裕的乳汁。

　　看到我，小黄抬起头，眼中炯炯放光，尾巴敲得褥垫噗噗响——这是它的话语呵。如果说得出，它会告诉我什么？如果会思维，动物们也会思考命运、感恩之类哲理吗？较之那些在宠物店吹风美容的同类，小黄无疑是不幸的；但较之那些僵毙于冰雪中的流浪犬，它又是万幸的。只是，要不了几天，它的孩子们又会像以前一样被抱得一只不剩。孤零零的它又会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小黄是苦尽甘来了。那么，好生将息吧。愿天下“小黄”都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