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在上海有一位叫李苹香的名妓，她姿色出众，才艺过人。当时的许多名人雅士，诸如冒鹤亭、吴保初、陈子言、李叔同，甚至国学大师章士钊等都是她的座上宾。然而，身为风尘女子，李苹香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虽想逃出青楼，但却无能为力。在她惆怅之际，另一位才女吴芝瑛挺身而出，侠肝义胆将她赎出青楼。

　　章士钊虽然未能与李苹香结为夫妻，但是直到老年仍对她念念不忘，70岁的时候还填词怀念这位当年的红颜知己。

　　一代才女沦落风尘

　　20世纪初，在上海有一位名妓，不仅姿色出众，还以诗作惊人，可与唐之薛涛、明之柳如是相提并论，那便是李苹香。李苹香本姓黄，名箴，又名黄碧漪，祖籍是安徽。先祖黄钺是乾隆进士，曾官至礼部尚书，工书善画，有著作遗世。父亲禀贡生，母亲程淑仪，浙江嘉兴人，大家闺秀，善诗。

　　黄箴自幼美丽聪慧，她的一头乌发自然弯曲如波浪，明眸皓齿，很有魅力。八岁时即解声律之学。母亲曾笑抚女背说：“吾家又出一状元矣！”在含苞未放时，常有求亲者，都被父亲拒绝。

　　黄箴家世为望族，但到父亲时已家道中落，移居嘉兴母亲家居住。一次父亲远游在外，母亲携女儿到上海观洋人赛马，顺便也为女物色郎君，不意钱财用尽，困厄危难之时，同住旅店的一潘姓男人主动解囊相助。不久黄箴便与潘某同居，但这位苏州潘某已有家室。后来他又挥霍无度，金钱散尽，便逼劝黄箴入勾栏院了。对于她的被逼良为娼，还有另一个版本，便说那位潘姓男人名青园，与黄箴是邻居，他求婚时黄箴父亲不允母亲默许，后即同居。成婚后潘青园不学无术，无以谋生，便将她卖出去了。

　　1901年黄箴到上海，开始化名李苹香进入低等的妓院，后因有才艺才转升入长三堂子。这从天上掉下来的辛酸苦楚，便成了她人生坎坷的起点。

　　七旬章士钊填词念苹香

　　李苹香因才艺出众，能诗善画，转眼间成了青楼中一流人物。她座上客常满，往来尽名流。她不爱达官贵人，诗人雅士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时江沪文坛艺苑中的佼佼者，如冒襄后裔冒鹤亭，清末四公子之一吴保初，苦吟诗人陈子言，集戏剧、音乐书画才艺于一身的李叔同，国学大师章士钊等都成了她的座上嘉宾。闺房名媛如安徽女诗人吕碧城姊妹也常与之雅集。

　　清末的冒鹤亭是一位丰产的诗人，与苹香母程淑仪有诗唱酬。据他的年谱记载，早在1901年12月，他曾三至李苹香的天韵阁，并在她的阁府大摆酒宴雅会群贤。陈子言在《据梧集》中，有一首长歌详细描绘了冒鹤亭在天韵阁大摆诗会宴的盛况。他赞诵道：“绿苹小字擅词翰，香君异代将毋同。拂弦清怨入流水，峰生竟有孤生桐。”结尾有“复社往事二百载，座中叹少侯朝宗”。

　　这几次雅集，当时章士钊未曾参加，后读此诗时，他竟慨然自比侯生，而且因该诗歌中又有“峰山竟有孤生桐”之句，将自己的笔名秋桐改名孤桐。陈在这首长歌中又注笔：吴、陈、方、冒诸子均复社中人，且应有李香君，只少侯生耳。可知当年李苹香已是有人比拟为李香君了。

　　那么，李苹香的白马王子——“侯生”到底是谁呢？就是缺席的章士钊。1904年（一说1903）11月7日，章士钊来到上海商讨再次举行起义之事，不料竟被逮捕，后经审讯无罪释放。正当他离开每天一碗饭、20粒黄豆的监狱生活时，忽“柳暗花明又一村”地遇到一次艳福，那便是他被接纳到李苹香的香巢中，李为他沐浴更衣，酒饭款待，软语温存。

　　在章士钊与李苹香的巧遇中，李苹香倾心哭诉自己的身世与遭遇。为此，感动的章士钊化名“铄缕十一郎”，为她写了一个传略，题曰《李苹香》。为这本李苹香传略写序的是另一位多才多艺的李叔同。李叔同与苹香不但有诗歌唱和，且也演绎过生死依恋的动人故事。

　　章士钊后来并未与苹香好梦成真、成为情侣。随后不久，他就遇到了另一位如意闺秀，那就是当年也追随孙中山革命的吴彦复的长女吴弱男（生前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吴弱男比章士钊小7岁，靓丽多才，思想进步。1909年春，他们在英国正式结为伴侣。应该说，章士钊与吴弱男这对自由恋爱的伉俪，是够美满幸福了。他们志趣相投，又生下三个孩子。但难以理解的是，章士钊始终念念难忘他比之为香君的李苹香。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年已七旬时，还曾填写一首《虞美人》来抒发对苹香的怀念。

　　吴芝瑛慷慨解囊赎名妓

　　天韵阁车水马龙尽是王公贵子、诗人雅士，李苹香少不了强作欢颜，不管俊的丑的都得周旋应付，偶尔遇一二知音，花前灯下才可慰寂寞。几年过去，她顿生淡出之意。然自古以来难见有真情郎救赎青楼女子。虽有花魁自赎许给卖油郎，但自己的缠头毕竟有限，何来重金呢？不意天赐良机，大救星就在眼前，沪上名媛吴芝瑛来也。

　　吴芝瑛，19岁嫁夫婿廉泉，他俩情意笃深，妇唱夫随。廉泉在京为官，与秋瑾夫妇比邻而居。秋瑾饱览芝瑛家中外进步书刊，渐生民主激进思想。秋瑾留学去日本后，芝瑛目睹清廷昏聩腐败，毅然劝夫退休，回上海隐居。

　　她夫妇二人定居在小万柳堂。万柳堂历史久远，是廉氏在元朝的先祖廉希宪任右丞相在北京广渠门筑建。后来廉氏在上海曹家渡、杭州西湖各建一个小万柳堂。这小万柳堂是上海有名的园林别墅，滨苏州河南畔，屏山带水，垂杨数百、枫叶荻花，可观渔舟唱晚，叠雪归帆。它编竹为楼，幽静素雅。其中悲秋阁中有桌案几台，上供秋瑾着和服持剑遗像。芝瑛终身祭祀。

　　1904年，吴芝瑛与秋瑾话别后移居上海。在上海她曾与秋瑾合办过《中国女报》，秋瑾也常到小万柳堂畅谈。在从事社会公益之事的闲暇时间，她与丈夫常在家中举办诗歌沙龙，著名诗人云集小万柳堂的翦淞阁，彼唱此和，好不潇洒。当时不但很多诗人词客纷至沓来，就连梁启超、袁克文（袁世凯之子）也来吟唱。有次吴芝瑛读到一首李苹香的《七绝》，诗云：尘心涤尽觉身闲，絮果兰因取次删。满院月明凉似水，自钞贝叶掩深关。

　　吴芝瑛很喜欢这首诗，探询知为李苹香所作。自此约她常来家谈诗论文。李苹香便将自己写的诗全部送芝瑛览阅。芝瑛读了果见篇篇佳丽清新，不落俗气。于是劝她结集册印，并慨然为其题署。1905年，《天韵阁诗存》出版了，其中选收了李苹香的95首诗歌。

　　吴芝瑛了解苹香的身世、遭遇、才艺后，决心把她救出火坑苦海。但像她这样的名妓，鸨儿总是将她当作摇钱树，非重金不能赎出。一时哪里能凑足那么多银两？吴芝瑛想到廉泉家藏古字画还有些。于是选取了明朝著名书画家董其昌的手写《史记》出售。在卖书画得数千金后（一说书画一时不得脱手，还是卖掉自己的首饰）赎出李苹香。

　　李苹香在风月场中周旋了好多年，才子雅士终究是逢场作戏、风流自诩，真正的爱情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已不愿再过灯红酒绿、强作欢笑的寄人生涯，于是改名换姓为谢文漪女史，建立了一个“谢文漪书画室”，以卖字画为生。

　　吴昭谦 王绣/文 据《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