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听说，八十多岁的保罗·纽曼宣布彻底息影，他说，他再也演不动了。看了新闻后我立马推算《虎豹小霸王》的“布奇”有多大？《虎豹小霸王》是1969年出品的，那时的保罗·纽曼是44岁。虎大豹小，角色如此，演员也如此。布奇的搭档“日舞小子”罗伯特·雷德福，那一年是32岁。那是他们的盛年之光。

　　保罗·纽曼和罗伯特·雷德福，现在都垂垂老矣。

　　应该说，我不是保罗·纽曼和罗伯特·雷德福的影迷，他们于我，就像是在街上看到两个外表出众气质超凡的帅男施施然走过，得意洋洋的，很跩，很耀眼。他们让人感觉美好，但同时感觉很遥远，不来电，与个人的情感触点没有交集的可能性。对于我来说，打动我的那些电影里的男人其实都不可爱，他们是阴影里的男人，气质上又脆弱又硬朗，复杂、忧郁，很伤人的。这些天在看李安传，那本《十年一觉电影梦》，里面写到李安在拍《理智与情感》一片前对制片人说，“我要让这部电影重重地击碎人心，他们得花上两个月才能痊愈。”这话看得我一愣，应该说，这话放到现在的《色·戒》上更合适，《色·戒》达到了这个效果。把这话放到我作为一个影迷的角度来说也很合适，我的偶像其实就是这个效果——他让我心碎过。而保罗·纽曼和罗伯特·雷德福都没有，因为他们都是赏心悦目的。

　　这两个男人，在我看来，最赏心悦目的角色就在他们两人共同的代表作《虎豹小霸王》里。对这部电影，我是常看常新，每一次观看都十分愉快。

　　1969年的《虎豹小霸王》是传统美国西部片的颠覆之作，当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又叫好又叫座。跟以往西部片里那些僵直坚硬的英雄和坏蛋不一样的是，保罗·纽曼的“布奇”和罗伯特·雷德福的“日舞小子”从质地上讲轻松了很多，他们显得弹性很大，跳出来的空间也很轻盈，他们是道德和文化上双重的规外人物，是彻底的个人主义者，是浪漫、温存、调皮、诙谐的坏人，有一套令人莞尔的混账逻辑和一种浑不吝的魅力。这两个角色的轻松，在于他们身上没有文化的印记，而又天资卓越、个性美好，这种人物让人有一种本能上的好感，或者说是生理意义上的好感。这跟大家熟悉的《老友记》里的乔伊那个形象有类似之处。问过很多人，大家都觉得《老友记》里面最可爱的男人就是乔伊，这个角色就胜在没文化、小蠢小坏、天生好色且本性纯善上了。

　　说起来《虎豹小霸王》是一部悲剧，两个歹徒的悲剧。但两人冲将出去万劫不复的那个定格的结尾，让人微笑。可以说，这是唯一的一部我愿意一而再再而三观赏的悲剧。要说有点伤感的倒是关于保罗·纽曼那则息影的消息。他当然该息影了，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罗伯特·雷德福现在也七十了。还是愿意更多地在记忆里和一次次重温佳片的过程中，保留那两个高个子帅哥的印象，看他们逃亡、斗嘴、调情和幻想，看他们迷人的坏笑，还想象能够成为那个跟着他们打家劫舍的女教师艾塔。艾塔说，跟着你们很过瘾，但不要让我亲眼见你们死，那个场面恕我就不奉陪了。就是这种心情。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

　　尘埃落定